人性是非常复杂的东西。
任何试图解释人性的理论,都不由而然地带着一点傲慢与自以为是的成分。所以,我也不会去对人性有过多的评价。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不管人性是善是恶,是殊途同归还是南辕北辙……
……都无法避开悲伤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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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事情怎么样了?”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地点仍旧是医院,不过,躺在病床上的却换了人。
“什么之后?”
我顺手从旁边桌子上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并同时向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投去异样的目光。
“哎呀,就是那个,刚才不是讲到白易阳拿出吸尘器的事情了吗?然后呢?”
躺在病床上的阿雅似乎还挺有精神的,看来并不需要对她过于担心。
“然后就没了,白易阳立即就把那两个人的幽灵给控制住了。……不对啊,后面发生的那段事情你应该有印象才对,当时你早就醒来了吧。”
一边对话的同时,我把几乎完美地削成一条带子的苹果皮丢进了垃圾桶,想都没想就在苹果上啃了一口。
“原来不是给我削的哦。”躺在床上的阿雅神情立即傻了。
“放心。我又不是白易阳那种没人性的家伙。我削了两个。”
故意在她面前如此戏弄,也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
随即,我就将藏在手里的另一个苹果递了过去。但阿雅似乎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扭伤脚腕。”
“……算了,不记得也挺好的。”
“什么意思啊?”
见她狐疑地瞪了我几眼之后,我只好无奈地摊了摊双手,径直往病房外面走去。
不出意外,那个男人早已在病房外面等候多时了。
“哟。”
刚刚踏出门口,白易阳便以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对我打了个招呼。
“嗯。早啊。”
互相打招呼的同时,我们两个人一同沿着走廊继续前进至电梯间的方向。
“那个记者的灵魂也被我归位了。现在因为手臂脱臼的缘故,还躺在床上叫唤。不过真意外,你下手还挺狠的。”
那不是当然了。毕竟当时在他身体当中的鞠舞可是真的想要把我给杀了。
“当然了。叶颜秋的灵魂也被我们给归位了。真要说起来的话,你说不定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白易阳嘲讽般的笑声渐渐放大,变得豪爽起来。不过,我大概猜得到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他应该也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最终无可凭依的,鞠舞的幽灵该怎么办。
“你家那小姑娘真可怕。我只是提了一句‘可能会拿去做实验品’而已,就要拽着刀上来砍我。”
“……”
白易阳所指的自然是阿雅了。嘛,她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尽管是罪人,也应该保留最基本的道义,让鞠舞的幽灵就此安息才对。
“我们除灵师也很不容易啊。一方面需要大量的素材来实验术式和道具,另一方面还要被人道主义指指点点,我们也很麻烦。只入手罪人的灵魂已经是对现实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就如他所说的。鞠舞的幽灵最终会直接被送往龙歌一族的本部,并且,将在那里接受如同地狱般的、无限循环的实验。
所以,人性这种东西很复杂。在救人的同时,要先建立大量的牺牲基础。一切都不可能纯粹地用善和恶来评判。
虽然说叶颜秋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体内,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内幕消息的曝光,其中就包含了她在鞠舞还活着的时候对其进行的暗中欺压。尽管她不是加害的直接凶手,但就现在的状况看来,难免是要遭一波难了。
非要从这个角度上来看的话,只要是活着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白易阳转过头来看着我。
“最后……鞠舞被抓住的最后,她要求最后再和千雪见一次面对吧。”
“当然同意了。我又不是那么没人情味的东西。”
“她对千雪,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
又来了,这家伙又来了。每次只要一看到他露出欠扁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藏了一肚子的坏主意。如果没猜错的话,白易阳的下一句话就是“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看吧。
见我这副瞪着他恨的牙根直发痒的表情,白易阳立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得嘞,就当免费赠送了。她就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没了?”
“没了。毕竟只是无期徒刑而已,两个人说不定还有见上面的一天呢。哈哈哈。”
真亏他还能笑的出来。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也该去找找看千雪了?”
正有此意。
自从这件事结束之后,千雪就一直处于呆然的状态,对什么事情都毫无反应。让人不由得担心她会不会产生了什么心理疾病。
不,要说心理疾病的话,我觉得她早就有了。
不过,就我看来,千雪现在这种毫无表情也毫无应答的状况十分危险。人在情感上遭受重创的时候,大抵都会是这番模样。
这件事之后,她还能回到正常孩子的模样吗。
想不明白。
如约定好的那样,她坐在医院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直到我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好像有回应地紧缩了一下瞳孔。
“千雪……”
两个字虽然出了口,但我始终都觉得自己说不下去。比起安慰人,我还是更擅长冷嘲热讽。
“嗯。”
“……你、觉得难过吗?”
费了老半天的力气,我才从嘴里硬是挤出了这句话。而千雪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是吗。
尽管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但我心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始终悬着放不下来。
吊的人难受。
猛然间,像是爆发似的,千雪从地上一跃而起,扑进了我的怀里。从小声的啜泣进而变成连续的呜咽。最终,在夹杂着言语不清的内容中号啕大哭。
听到那句含糊不清的哭喊后,那块长久选在我心上的东西,终于安稳地放下了。
“……稍微……有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