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域,浮流山。
浮流山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只有一个祭坛,三个修道者,余者皆为凡人。除了玄灵域土生土长的海族凡人,还有人族,始兽等其余族群的普通人在此安居乐业。他们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何为修道者,虽然是不同的种族,可是彼此间并无敌视,融洽相处,就这么懵懵懂懂,匆匆数十年也就过去了。
至于祭坛那儿的三个修道人,他们从不离开祭坛半步。浮流山的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奇怪的三个人守在祭坛那里年复一年,他们并不敬奉,那三个修道人也毫不在意。他们三人就这么站在高处,坐看人世浮沉,从不出手干预。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浮流山虽然近海,气候较为温和,可是这毒日头长时间的炙烤之下,浮流山的地表还是如高温铁锅一般,热的让人难以忍受。在这个时候,人们大多不愿意出门,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惬意的睡个午觉是他们最为享受的避热方法。
土黄色的麻布,零零散散的耷拉在一个健壮青年的身上。熏风掠过,隐约间可以看见荞麦色的皮肤上一道接一道的血痕,很显然,这块勉强能称作“衣服”的麻布并不能完全遮蔽青年的身体。烈日下的他,大滴大滴的汗水几乎都要汇成小溪划过他的脸庞了,可是他轻松的神情,不经意间露出的皓白牙齿无不透露着他喜悦的心情。粗糙而沾满泥污的手中紧紧攥着好几株通体湛蓝的植物,在强烈的日照之下丝毫不见萎靡之态,反而愈发晶莹,更显生机勃勃。
他,叫兽生,孤儿。三年前,被一头始兽从海边捡了回来。不知为何,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仿佛从睁开眼的那一刻才是他生命的开始。既然没有过去,那就不会有怀念,他很快开始适应在浮流山的生活。
“始兽”虽然也是兽族的一种,可是他们只有些许的智慧,除了皮糙肉厚和繁衍能力强大之外,几乎和普通的森林野兽没有区别。他们大多性格暴躁,性喜食肉,那一点点可怜的智慧大多时候也是被兽性与本能压制着。
很显然,兽生是一个幸运儿。救他的这头始兽的智慧远远大于平均值,而且还不是那种性格暴烈的猛兽。兽生从睁开眼的那一刻便与这头始兽生活在一起,他对兽生很好,像是喂养幼兽一般照顾着兽生。他会给兽生带来食物,带着兽生去捕猎凶兽,把兽生带到浮流山种族聚集之地去学习语言,了解本地的文化与习俗。他无法开口说话,可是在兽生的心里,他就是父亲,是母亲,是他的一切。
“兽生”这个名字也是兽生为自己取的,他要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是因兽而生,记住并报答这只始兽对自己的恩情。
天有不测风云,从一年前开始,不知为何,这只始兽每天都有一段时间不断痉挛。他痛苦的嘶吼,咆哮,可是身旁的兽生除了痛苦担忧,没有丝毫的办法。日复一日,始兽痉挛的时间不断增加,身体也是愈加消瘦孱弱。兽生除了每天照顾他,不断地喂养他(就像他曾经对兽生那般),根本没有丝毫的办法。
每天在始兽病痛发作能安然入睡之后,兽生就立刻赶往浮流山的各个地方去请教不同的种族解救办法,可是大家也都只是凡人,根本没有丝毫主意。祭坛他也跑过很多次,可是那三人完全无视他,他也只能继续寄望在其他人身上。最后,在他伤痕累累,付出猎杀的很多猛兽尸体的代价下,从一个骗子那里获取一个不知是否可行的方法。
那个“骗子”是一个从来没算准过的相士,整天神神叨叨,招摇撞骗,在整个浮流山都是“恶名昭著”的。偏偏他精于乔装易容,很多上当受骗的人想找茬都寻不到他,只能暗道一声晦气,毕竟为了一点小损失花费精力在他身上不值得。一段时间后,这相士又继续在街上招摇,让看到的人都恨得牙痒痒,偏偏拿他又没办法。
或许人到了绝望的时候,哪怕有个人来骗自己都是好的,这样就会让自己觉得其实还有希望。兽生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境况,一是毫无办法,看着自己的“父与母”死在自己面前,无能无力。二就是选择相信这个早有耳闻的“骗子”,死马当作活马医,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理智告诉兽生,相信这个骗子根本就是自己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但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保持理智就意味着死亡,相信骗子,或许有一丝希望。这荒谬的境况,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讽刺了,可是兽生有别的选择吗?
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烈日下行走的兽生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身体上的痛倒还是其次,内心的煎熬才是最为折磨人的。他当初一拍脑门相信这个骗子实属无奈,历经艰辛取到了能救活始兽的药草才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虽然他现在身体疲惫至极,但是内心想要救活始兽的意志始终支撑着他前进的身体。
※※※
浮流山,祭坛。
“放肆,竟敢对吾等不敬?”
不知何故,一向冷清的祭坛上竟然站着十几人。除了一直守护在此地的三人之外,还有另外十二个形态各异的兽人站在另一侧与他们对峙,形成剑拔弩张之势。
“小友,你虚妄了!”三人之中的青年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浅浅一笑如此说道。
“你们不过是区区海族蝼蚁,竟敢对吾等大族不敬?我们奉小兽皇之命与尔等海族缔交合盟之约,你们就算跪迎我族亦不为过,竟敢摆出这般姿态?”
那十二人中开口的是一个紫衣女子,先前也是她出声对祭坛上守护的三人进行呵斥。也难怪她如此光火,对面的三人除了青衣男子笑脸相迎,另外两人如老僧坐定,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就算女子这般呵斥了,他们还是毫无所觉,老神在在地盘坐在原地。
“小妹!”
一个粗犷的男子上前用半个身子挡住紫衣女子,生怕对面三人暴起而伤害她。见青衣男子依旧微笑,另两人还是无动于衷,他才稍感放松,移步向前,对着三人双手抱拳尊敬地鞠了一躬。
“小妹久居族中,不曾涉世,言语多有冒失,还请三位见谅!”
另两人毫无表示,反倒是青衣男子和蔼一笑,上前还了一礼。
“这位姑娘倒也没说错,于兽族而言,海族不过是蝼蚁微末罢了。不过姑娘你可弄错了对象,我们三人的确是海族无疑,可我们是‘守正殿’的人。我们‘守正殿’自有我们的行事准则,无需他人置喙。至于兽族虽然强大,我们‘守正殿’的尊严也不是谁都可以践踏凌辱的。”
青衣男子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言语虽然客气有礼,可是字里行间的坚毅霸气彰显无遗。
“守正殿!”
除了粗犷男子惊叫出声,面露恐惧。其余十一人,包括先前张扬的紫衣女子都满脸疑惑,对于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前辈,请看在我族先辈的颜面上原谅我等冒失之过!况且我族与贵殿也互有盟约,和平共处。今日的确是我等之过,如果前辈对在下小妹有任何不满,我这个兄长愿领一切责罚,但愿前辈切勿迁怒他人。”
再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蒙裂直呼前辈,态度卑微到了极点,让身旁的妹妹和同伴们大感不解与恐惧。蒙裂是与他们一同长大的,他的修为,能力和性格他们都了如指掌。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当世人杰的角色,此刻竟是如此姿态,可以推测出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势力。再想想之前蒙雪妍对于面前三人的倨傲与无礼,这十一人背后早已冷汗连连。当事人蒙雪妍更是苍白了面容,先前的骄傲神情早已被惊恐代替。
“你这后辈倒也有趣,知道的不少嘛!我之前说过,我们‘守正殿’有我们自己的行事准则,你们尽快离开吧,只要你们不触犯到我们的底线,本也无意杀戮!”
青衣男子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摇了摇头又盘坐到自己的蒲团上打坐去了。一行十二人见男子如此这般,长舒了一口气,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鞠了一躬,立刻乘风而去。
※※※
浮流山,白云之间。
“大哥,‘守正殿’是什么地方?”
经历了刚刚的恐惧,蒙雪妍的言辞平淡了许多,要是照着她素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性格,必然会直呼它守正殿算个什么东西,这般嚣张!
前方飞行的蒙裂回过头,略带责备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刚刚那一幕的惊心动魄,非知内情者不能体会。仿佛是感受到大哥眼中的责备,蒙雪妍知趣的闭上了嘴巴。从小到大她自己就是个混世魔王,大哥却被族中前辈寄予厚望,她也有过嫉妒愤懑,但是想想大哥的那些事迹,自己也只剩下了由衷的敬佩。况且这个大哥从来都很照顾她,关怀她,这更让自己对于这个大哥充满了敬爱之情。
“对啊,蒙裂大哥,我也想知道!”一个浑身绒毛满脸机灵相的男子也随声附和。
看着他们这副好奇的样子,蒙裂气的笑出来,随后脸色又略显阴沉,一声感慨:“唉!你们知道我们今天捡回了一条命是多么幸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