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雪。
魏小鱼一个人坐在雪中的屋顶,瞧着满城高挂的红灯笼,空气里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寒风吹来,一声凄厉的鸟鸣在半空中响起,魏小鱼忽然像一支离弦猛箭窜了出去,随着大鸟鸣叫的方位极速飞奔。
这些天随着佛影无踪日益变强,在和大鸟追击的游戏里,他已经不落下风了。
一路飞檐走壁,鸟在天上飞,人在屋檐跑不一会儿,高耸的北城门映入了眼帘。
一个大鹏展翅,魏小鱼从屋檐上落在街中,踏雪飞奔出十几步远,忽然一个急停,滑出数百米远,而那只雕鸮搞搞好赶到。
“似乎我快了一点!”
魏小鱼喃喃自语,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大鸟有突兀的哀鸣一声,拍打翅膀的频率也越来越剧烈。
“红孩子?难道你不服气?”
魏小鱼朝着雕鸮做个鬼脸,忽然嗅到一丝血腥气,他扭头望向黑洞洞的北城门,这才发现城门上本该悬着的百盏灯笼竟然一只也没有亮。
“奇怪!”他的笑容忽然有些僵,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些许不安,对着雕鸮说道:“不会出事了吧?红孩子,想不想去看一眼橙子哥?”
他话音未落已经极速地朝着城门掠去,雕鸮如影随形紧跟其后。
冬天,北城门最冷,门前总是燃着两堆篝火,如今在寒风里将息未息,十几个守城的士兵分成两簇佝偻着身子围拢在火堆旁取暖。
魏小鱼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本想从背后跳出来吓他们一跳,可随着越走越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越发的强烈,走至近前,他猛然发现在每个士兵的后脑都被人凿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竟然还没有完全凝固。
“橙子!橙子!”
魏小鱼心里忽然慌了,一纵身,三步两步来到城门塔楼,只见四处散落着几十把刀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十具死尸,他一步冲进塔楼,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血肉模糊,如同被绞肉机绞过一般,断肢随处可见。
“橙子!”
魏小鱼冲到垛口,朝着城外无边的黑夜大声呼喊着,城外只有风声。几盏被人撕破的灯笼无声无息地摇曳着,而厚重的城门被风得“吱呀”作响。
他眼前红影一闪,雕鸮悄无声息地在他眼前一晃转而悬停在城门下,朝着魏小鱼又发出几声悲鸣。
魏小鱼身子一晃,从城门上跳下,眼前的一幕快要让他喷出血来。
程宇被人钉在门上,钉在他身上的正是他自己那把钢刀,殷红的鲜血从他身上滴下来在城门上慢慢凝成了一道道血色的冰柱。
魏小鱼的心猛地一缩,已经很久没有疼过的小腹又开始刀绞般疼了起来。他纵身而起,将程宇的尸身连带那柄钢刀一起摘下,双手颤巍巍地摸摸他的伤口却不敢将刀拔下来。
细数一下,程宇身上竟然有十七处伤口,都是被人凿开的一样,汩汩地流着殷红的鲜血。
魏小鱼忽然有种身心俱碎的感觉,似乎自己的丹田要爆裂开一般,猛地抬起头对天长嘶一声,哀伤得如同草原上的孤狼。
天依然阴沉,雪从天上落下,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脸上。
他本该可以早些过来的,就因为不想和程宇单独相处竟然错过了最后一面。
雪落无声,风声却如同野兽在咆哮,整座城门恰如一座修罗地狱,守城的两百多名士兵竟然被人灭了个干净。
小腹的痛感让他无法站立,只能盘膝坐下,口中喃喃念起清心经。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东方的天空似乎亮了许多,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魏小鱼抬头看去,只见一名传令兵骑着一匹黄骠马来到城门前,忽然看到城门的惨状,在看到满脸杀气的魏小鱼,竟然愣愣地不敢大声说话:“这,这……”
魏小鱼身子突然弹起,一步跃到跟前,伸手扯住传令兵的衣领。
传令兵吓得浑身抖作一团,指着魏小鱼道:“你,你……”
魏小鱼手上用力将他一把甩下下来,身子腾空落在马鞍上,双腿一夹,大喝一声:“驾!”
黄骠马四蹄飞扬,朝着城门外绝尘而去。
那只红色的大鸟鸣叫着追了上去,一个闪身落上魏小鱼的肩膀。
腊月廿四,夜,南浦渡馆驿,雪依旧未停。
雪越下越大,十几名乞丐挤在馆驿门前想借馆驿的马棚躲避这漫天的风雪,忽然南面的官道上三骑快马奔至眼前,跳下三名穿着黑色貂皮大氅的胡人汉子。
为首的虬髯大汉瞧一眼乌压压一片乞丐,从喉咙间搜刮出一口浓痰朝着带头的老乞丐吐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老人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缩,就见虬髯大汉抬手朝他做出一个割喉的姿势迈步走进了馆驿中。
馆驿执事一见这三个煞星转身要逃,却被那虬髯大汉伸手抓住,嘴巴一咧说骂道:“嘿,又是你这兔子精,每次见到老子就要逃,老子又不是鬼,真有那么吓人吗?”
馆驿的执事不敢正眼瞧他,闻着他满身的血腥气,发出一阵干呕。
“老子这把枪一口气杀了百十名陵城坯子,你快给大爷们弄些可口的酒菜?弄得不好,老子就用它在你身上凿几个透明窟窿。”虬髯大汉说起话来就像拉风箱一般,自带鸣音。
馆驿执事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脑袋小鸡吃米一般点个不停。
虬髯大汉一把将他推开,大喊道:“拿最好的酒!”
门口乞丐看着里面的情形,都忍不住向后退去,老乞丐刚刚将那口浓痰擦掉,没想到身后虬髯大汉招呼一声:“那乞丐,慢走。”
他一回头,就见虬髯大汉“呸”的一声,将第二口浓痰吐了过来,竟然不偏不倚又吐在他的眉心。
屋内三人哈哈哈大笑,虬髯大汉朝他骂道:“老子最烦你们这些乞丐,都给老子滚远点,一会儿若给老子逮住,我活剥了你吃肉,拿你的脑壳做成夜壶来用。”
老乞丐身子一哆嗦,抬起手要去擦那口痰,忽然间虬髯大汉冷厉的目光盯来,却又不敢擦了,带着大小乞丐一瘸一拐地朝着南面土地庙逃去。
土地庙破败不堪,残存的屋瓦被大雪压塌,实在遮不住这漫天的风雪,好在四面的土墙很是厚实,能够挡住如刀的北风。
众人瞧着老乞丐眉心上的浓痰,心中充满了愤恨之意,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马嘶。
老乞丐身旁的一个小乞丐站起身朝门外瞧去,只见雪夜中一匹黄骠马飞驰而来,马和人贴在一起已经分不太清楚。
一匹普通的黄骠战马眼睛里却泛着死亡的气息,站在门前就像是一匹愤怒的洪荒巨兽,又像是一匹来自地狱的鬼马神兵,前面的鬃毛被冰水浇透,冰锥一根根挂满前胸,马的后半身却像从沸水中捞出一般,热气蒸腾。
马到门前竟然不知道收足,眼看就要冲入庙门,马背上的骑士忽然起身猛地用力一勒,那马发出一声哭戚戚的低鸣后,马前足腾空在雪地里滑出一丈有余,然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身子连颤都没有颤一下,死了。
魏小鱼从暴起的雪雾中走出来,猛然将身子一震,大红鸟腾空而起,身上的积雪纷飞,在雪夜中象神像鬼就是不像人。
等他除去面上的罩布,露出一张极为帅气的脸来,雪亮的眸子扫一眼面前呆若木鸡的乞丐,眼睛落在那位老乞丐身上,盯着眉心那口浓痰看了一会儿,十分不解,摇摇头,开始感慨这个世界上真是啥人都有。
他俯身从马背上抽出那把巨型黑刀,踏着积雪走了过来,想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所在。
乞丐们却“啊!”的一声同时惊呼起来,纷纷跪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嘴里喊着:“饶命啊,大王爷爷饶命啊!”
“噗!”魏小鱼差点被他们逗死,转念会意到自己手中这把刀实在吓人,于是缓一下情绪后改用稍微温和的语气说道:“大家不用怕,我这把刀不杀人,是木头做的!”
他说话间将大黑刀伸向那位老起卦。
老乞丐满脸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着,默不作声。
忽然,他身后有个小乞丐忽然站起身好奇地伸手朝大黑刀摸了一下,正要回身说话,就听“啪”的一声,被老乞丐勺了一耳刮子。
这巴掌虽然打在小乞丐脸上,魏小鱼却也觉得自己耳根子一热,带着歉意瞧一眼,小乞丐倔强的捂住脸,竟然不敢哭泣,委屈地十分可怜。
魏小鱼脱下自己的貂裘,轻轻抛了过去,转身带着红孩子大步而去。
那小乞丐喜滋滋将貂裘拦在怀中,爱不释手的摩挲着。
忽然又是“啪”的一声,老乞丐一巴掌再次落在他的后脑上,喝道:“你小子眼中还有没有尊长,得了这么好的东西,自然要送给我们将来的帮主才行。你什么都敢碰,小心被刚才那人捉了去喂鬼。”
小乞丐眼巴巴看着貂裘被夺了过去,捂着脸嘟嘟囔囔道:“喂什么鬼?他那把刀真是木头做的,杀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