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浦渡朝北开,一条官道向南来。
因为黄河浮冰,还没有彻底冻实,普通的木船已经无法横渡,只有南浦有一艘铁甲船能够载客,一天也只能摆渡三次。
渡船少,船票的价钱就被抬得很高,穆执事坐拥天堑,坐地起价,每位客人要渡河就要五十两银子,将许多小商小贩阻在了馆驿中等着天气再冷一些。
一桌好酒好菜摆上来,三个凶神酒过三巡,开始呜哩哇啦吹起了牛皮。
“门主大人说费青云已经在陵城失踪了三个月,陵城这潭水深,让我们小心点。我看这就是吓唬人的屁话,用不着有人接应,咱哥仨照样将韩家那老儿给屠了,顺道将北城门杀个干净!这一票做的实在干净,回去我一定要向门主大人好好地邀一下功,若能奖励个百十金,回到家里也就能过个好年了。”瘦高个胡人扯着嗓子说道。
虬髯大汉抓起一只烤羊腿扔给他,也笑嘻嘻说道:“陵城北门那颗钉子还真硬气,要不是你提前下了迷药,还真就拔不掉了!”
“大哥说哪里话,我的七迷香无色无味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在茶水里撒上一包,莫要说两百人,就是有一千人照样给他麻翻在地!”史彪咬下一大口肉,嘴里嘟嘟囔囔。
虬髯大汉捋一捋自己下颚的美髯,点头称赞道:“老二用毒的本事了得,易容的本事也是无可挑剔,将城门伙夫扮得丝毫不差,竟然将那锅菜也烧的一模一样,真是厉害的紧,佩服,佩服。”
史彪得意极了,笑着说道:“这全靠大哥随机应变,若依着老三鬼头鬼脑硬来,只怕还真没准陷进去。”
“这次事情弄得比较大,也难怪老三谨慎,不过,既然冒了这个险,那就不能白帽,回去我要找门主大人谈谈,以前屠掉一户给五百两太便宜了,最好按着人头算,一颗五十两,童叟无欺,公道自然。”虬髯大汉朝史彪一摆手,将另一只羊腿扔给对面的老三,抱怨道。
老三一直喝酒不说话,人称搬山鬼,正名安鬼仇,是安禄山远房的表亲,听到史彪的话,嗤地一笑,低声说道:“你懂个屁,我听说冷家向镇北候献金一百万两,没过黄河就让人劫了。这费青云费大人就为这件事到了陵城,竟然能这么快失踪了,其中必有蹊跷,若是趁着这趟买卖查出来,回去的赏格何止百十两,不过赚钱是没底的,大家还是留着命好些。”
“你说一百万两黄金?我的妈耶,这姓冷的还真是有钱的主,你侯府内有熟人,可曾探查出什么头绪没有?”史彪惊讶得张大嘴巴,换了一副哈巴狗的神情道。
安鬼仇冷冷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虬髯大汉却接口说道:“我听说门主发了江湖令,谁能找出金子,会抽两成作为回报,年后的陵城只怕会成为是非之地。”
史彪一听说能抽两成,眼睛里立刻有了光芒,说道:“老大,你怎么不早说,不然在这陵城横趟一遭,没准能找到那批金子,也说不定?”
虬髯大汉一瞪眼,骂道:“别做你娘的春梦了,那姓费的人称小诸葛,是安侯爷账下的红人,现在不也杳无音信,安侯爷惋惜,我倒觉得没准被这小子吃了独食也说不定,你那迷香杀人放火可以,若要去争这百两黄金恐怕还不够劲。”
忽然,一阵奇怪的鸟叫从门外传进了,戚戚哀哀的十分瘆人。
虬髯大汉一皱眉,朝门外看了半晌,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正要夹菜,不想那怪鸟又叫了几声。
“直娘贼!”他吸吸鼻子,将菜放进嘴里,正要拿酒,那鸟又叫了几声。
“哪来的猫头鹰?聒噪的烦人。”这虬髯大汉“啪”地将筷子扔在地上,骂道。
他骂声未落,那大鸟又叫了几声。
古多拿喷着酒气骂道:“还来劲了。直娘贼,这鸟实在讨厌。史彪,你去给老子捉了过来,若是肥的,也顺手添上一锅鸟肉。”
史彪人称草上鹰,很不情愿地站起身,嘴里也含糊地骂着,摇摇晃晃走至门口,将门一脚踢开后,先扒开裤子朝着风里先撒了一泡热尿,寒风冷冽,热气化作冰屑飘进了屋子。
古多拿不禁又皱着眉头朝他骂道:“直娘贼,你小子就不知道走远点,没来由地污了酒菜。”
史彪却不理会,一边阿尿一边用鹰般锐利的眼睛向四下里搜寻。
只见雪地上脚印杂乱,被赶走的灾民将大量生活污渍留了下来,乌七八糟,雪停以后,月光映雪,天地一片惨白,在不远的一道矮墙下篝火被风一吹,火花纷纷扬扬飘起来,墙角处一道金光闪过,有三只金锭黄橙橙地摆在那里有些显眼。
史彪心中暗喜,没想到一说金子还就真有金子送上门来,他剔着牙花子走出几步,仔细地朝四周瞧几眼,再回头看一眼屋顶,确认没有人伏击,才将身子一摇,风一般飘过去把金子捡起。
金锭入手,沉甸甸的让人心中暖烘烘的,正要哼几句淫词小调,一只脚不知不觉踩在了篝火边缘,篝火一下子爆燃起来,“噗”地火光冲天而起。
还没待他从惊魂中苏醒,眼前那个大雪堆忽然动了一下,三支飞箭从里面射了出来,躲都来得及,眉心咽喉胸口各中了一箭,血汩汩流出,想喊已经喊不出了。
魏小鱼从雪堆中冲出,从身后取出一根绳子套在史彪的脚踝拖进了昏暗的树影中。
馆驿内,古多拿喝了几杯酒,看着没有关紧的那块门板在风中吱呀作响,却不见史彪回来,心中十分地烦躁起来,斜眼看向安鬼仇,说道:“有点邪门!”
安鬼仇瞧他的眼神,没好气地骂道:“喝个酒,你怎么就这么多破事?”
他先将杯中酒喝干,就一口脆耳,顺手扯了半只鸡腿也塞进嘴里,才提起一柄夺命钩慢吞吞走出屋外。
门外月色如洗,大地显得十分清冷。
安鬼仇一出房门就听到从不远处树影里传来“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
他疑神疑鬼向树林慢慢靠近,只听脑后风声响起,回头见一道红影掠过,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头皮一阵生疼,用手一擦,满手是血。
“嘿,这真他妈的奇了,史彪那小子不会被这大鸟给玩死了吧?”安鬼仇心中暗骂着,一踏足身子飞起,极速向大鸟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