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和岳老三站在城防外一箭之地,冷冷看着战车上的黑衣少年和军师姚訚,眼神冷酷,似乎要化成箭矢将他俩洞穿。
“是谁杀了严七?自己给老子站出来!”楚二的声音带着怒意又细又尖的响起来。
陵城军这边鸦雀无声,也报以冷冷地目光回瞪过去。
姚訚面色凝重,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车板角落的酒碗。
那是一碗祭旗的酒,在令狐潮八千白衣卫齐声的踩踏下,随着大地轻轻地震动着,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魏小鱼瞧着楚二,楚二眼睛里虽然充满杀气,嘴角却很不自然的上扬着,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坐下黑马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自信,轻轻踱起步子,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面对如海潮一般的令狐营,陵城军不足五千的军士就如同一汪不起眼的水坑。如今的问题在于若是严七没有死,那还有可能争一争谁是谁非的可能。关键是严七的尸体就横在两军的中间,已经是死无对证,再要出言辩驳就变得毫无用处。
站在姚訚身旁,魏小鱼悄悄问道:“父亲呢?”
姚訚抬头瞧瞧天色小声说道:“将军在敌营!”
魏小鱼吃了一惊,颤声问道:“什么?那怎么办?”
姚訚摇摇头道:“将军说见机行事。现在,只有死战,而且一定要胜,要大胜!既然没有机会再讲道理,那就要挣出足够的筹码来说话。”
“战?那不是把父亲送进了死路?”魏小鱼反问道。
姚訚嘴角泛起一丝寒意,说道:“就凭他们想杀将军?做梦!”
魏小鱼心中一凛,瞧向四周,只见陵城军不足五千人的队伍此时除了不得不留下守城的军士已经全部到齐了。这群痞子兵在大战来临时,竟然摇身一变,一改往日的懒散傲慢,个个都兴奋异常,就像嗅到血腥味的恶狼一般。
魏小鱼心中一阵感动,忽然感觉到一股无畏的勇气在心中升腾起来,被那种同仇敌忾的军旅热血感染了。
楚二又喊了几声,而陵城军就这么冷冷地瞧着他就像瞧一个傻子一样,喊着喊着不禁心头火起大声喝道:“装聋作哑的陵城坯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出手无情。我数三声,三声一落,我就将你这座土城夷为平地。”
八千白衣卫慢慢将陵城团团包围,从令狐营中又黑压压全来了三千刀斧手,在白衣卫身后分成八列,在昏黄的夜色中就像是等着收割人头的死神。
姚訚拍一下魏小鱼的肩头,指一指雷横,说道:“雷横素来生猛,将军却一直让他殿后,你现在就去找雷横,一定要给我看好他,莫要让他越过三军线!”
魏小鱼一愣,也跟着瞧一眼站在墙角的雷横,见他正在摩拳擦掌,对于这场大战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父帅在敌营,生死未卜,若有机会,你可否掩护我杀进令狐营去?”魏小鱼死死盯着姚訚的眼睛说道。
姚訚身子一僵,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位貌似文弱还带着一些佛气的大男孩竟然说出这种话,不由得带着怒气道:“你以为这是家家酒吗?”
原来,今日之事由来已久。
从魏小鱼将冷归南打成重伤,百万金条不翼而飞,而北地那位侯爷派来压阵的费青云大人也失了踪,冷重义思来想去,能在这陵城地界神不知鬼不觉做成这几件事的人实在不多,除了魏聂两家他再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城门被灭嫁祸魏小鱼不成反倒失了金牌,这股子气总是让人不舒服,十几年来,在陵城他一直顺风顺水,就连除去韩家和许家都没有假手于人,就他家的青帮完全足够了。
魏巡天回归之后,这父子每次出现,他冷家总会倒一次霉,这件事就像喉头的鱼刺让冷重义忍不住想要拔之后快,三千两黄金摆在令狐潮面前,两人合计一夜,今天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陵城军自恃功高,向来不在意河南道总都尉的存在,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年后,借着春荒,令狐营已经几次三番对陵城军施压,不仅在分发粮饷时将大斗换成小斗,还在陵城军的腹背都安插了十数支巡逻营,想要配合城中的冷重义来一个釜底抽薪,活活将陵城军饿死在土城中。
一边是城中商户抱怨治安混乱,拒缴税负;一边是城外粮饷一扣再扣,陵城军和太守府的日子都不好过。
陵城军从元宵节后就再没有吃到白面馍馍,也没有见过完整的银锭子。危急时刻,手中那批黄金反而成了烫手的山芋,官兵劫商船那是犯大忌,若被人坐实了,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无法脱罪了,更何况对方的眼线一直守在家门口,看来冷重义一直在追查金子的下落。
今日午后,飞虎将军逢飞翼带着四名黑衣卫来请魏巡天赴宴商讨春荒粮草之事。
魏巡天瞧着逢飞翼,问道:“河南道四十八郡都请了那几位?”
逢飞翼一愣,结结巴巴地回复说:“末将不知!”
魏巡天嘴角升起一丝笑意,又问:“你看我带几个人去合适?”
逢飞翼低头不语,半晌才看向一旁的姚訚。
姚訚脸色一变,待要说话,却见魏巡天哈哈大笑,将面前的桌子轻轻一拍,朝账外刷洗黑珍珠的马夫说道:“素日赴宴都是程宇随我前往,可惜程宇死了。老杜,今天辛苦你陪我走上一趟,这黑珍珠就送了给你!”
那破衣烂衫的老马夫干笑两声:“将军的算盘打得门清,不过……”
魏巡天一笑,问道:“你不同意?”
“同意!”老马夫立刻显出一丝慌乱,说道:“可惜,老子的行踪终究是暴露了。”
魏巡天哈哈大笑,自己骑了一匹枣红马,真就将一匹天下无双的黑珍珠让给了老马夫。
逢飞翼嘴角抽搐,姚訚却俯首在旁不敢作声。
等魏巡天两人跟着逢飞翼走出中门,就听将军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说道:“替我看好小鱼和雷横,等他们回来就莫要再出这土城去了。”
姚訚伸手一摸那张梨花木桌,桌子居然轰然倒塌,化成了齑粉。
姚訚将思绪转回眼前,只听楚二尖细的声音借着内力远远地传来。
“陵城坯子,你们只有三次机会,可要想好了!”
魏小鱼看着姚訚的眼睛反问道:“你真的不担心将军?”
姚訚沉默不语,再朝他看一眼,一把拉过身旁的大汉,低声喝道:“战鹰,大战迫在眉睫,我他妈也不废话,等会儿你的两百死侍一定给我看好这个小王八蛋!”
战鹰一拍胸脯,一把捏住魏小鱼的后脖颈子,笑道:“跟着大哥,哥今天让你好好过过打仗的瘾!”
魏小鱼身子一挣,就听阵前又传来楚二趾高气扬的声音。
“陵城坯子,再好好给老子掂量掂量,这是第一次机会!一!”
他那声“一”字一出口,魏小鱼就听身边一声鼓响,两侧城防土坡上的护盾墙轰然倒塌,伏地后化成数百辆护盾冲车朝着白衣卫碾压过去,一时间飞箭犹如暴雨般漫天落下,与此同时,土城前刚刚还沉默不语的痞子兵怒吼着如同潮水一般向前冲去。
魏小鱼挣开束缚,正要前冲,战鹰的大手一用力,就如拎小鸡一般将他拎在空中,嘻嘻笑着说道:“急什么?我们是压轴的戏!”
魏小鱼回身一看,身后两百人各自的护具和兵刃五花八门,每个人的个头和胖瘦也参差不齐,还真是痞子军中的痞子一般。
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在他们脸上找不到丝毫的紧张,反而一脸轻松的满足感。
而这种满足感,对于魏小鱼来说并不陌生,他前世最大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倒斗时,也在全国各地纠集齐了两百多人的“喇嘛”,每一个都不白给,每一个都有过人的绝活,可是,在步步惊险地七层冢内,他们一个也没有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