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小院熄灯后终究没有再亮起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另一条窄巷中传来,朱二提着一盏小小的风灯大踏步走了出来。
跟在朱二身后是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走路飘忽,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阴气很重。
等推开栅栏,魏小鱼才看清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奶娘哑嫂。
哑嫂被迫离开魏府,魏夫人将她安置在聂家村守护宗祠,虽然人近中年,她的身段仍旧窈窕,只是,因为生了一张奇丑的麻子脸,所以寡居至今。
从她进了宗祠,就再没要过魏家的救济,在乡村里偶尔替死人梳妆,最擅长将人上吊后吐出的长舌捋回去,回报颇丰,也足以维持生计。
魏小鱼偶尔来宗祠,他喜欢哑嫂,天生有种亲近,更何况依着他现在的体质,竟然只有在宗祠内,哑嫂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哑嫂来这里干什么?”魏小鱼寻思着,虽然他知道那新妇是自缢而死,可如今天光未亮,捋人舌头最好的时间是日上三竿,阳气初开的时辰,冷归南也太着急了些吧。
自杀从来都是大凶之兆,上吊的人腹中充满怨气,若下葬前不做足荫鬼之事,只怕下葬后就会化作厉鬼回来找人索命,在陵城地界对此尤为看重,不惜重金请了懂玄门异术的人来为死者平怨捋舌。
“大少爷,大少爷?哑婆子我给您请回来咧!”
朱二见院子里黑着灯,又听不到半点人声,以为冷归南将他丢在这里走了,急切的大声叫喊,瓮声瓮气的喊声如破锣一般却大的出奇,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听起来竟比先前雕鸮的叫声还要难听。
“龟孙子,走也不打声招呼,害老子白跑一趟,你奶奶个熊。”朱二以为冷归南已走,感觉受遭到了戏耍,骂骂咧咧一脚将房门踢开,突然一只手闪电般戳向他的肋间,接着一声闷响,就再也没了声音。
“朱大,你这死弟弟还真是个二货,连老子都敢骂,捋完那婆娘的舌头,就让这哑巴婆子把他嘴里那不长眼的口条割了去,你说怎么样?”冷归南戳倒朱二,嘴里不住地谩骂。
朱大瓮声瓮气地说:“嘿嘿,少爷你也就这么说说,平时您最疼朱二了,每次去东街巷,那个最肥腻的二丫头从来紧着朱二,我可是央告了不下十次了。下次,下次您把她赏给我行不行?呵呵!”
“瞧你这点出息,多大点事?我答应了!诶,阎婆子你快扯住了,可别让那哑巴跑了!”冷归南尖细的声音响起,并狠狠地在朱二身上补了一脚,照他脸上啐了一口。
“你个又聋又哑的麻脸老娘子怕什么怕?冷家少爷若想吃你也一定会被噎死的,来来来,把事情做好了可是有大把的银子给你。”哑嫂被媒婆一把拉住,拖进了房内。
魏小鱼心里骤然紧张,只等媒婆欢快的声音响起,命朱二提着灯笼又把哑婆子送回家,他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天亮的很快,一顶花轿才从吴家抬出来。
码头上结婚的头一天要去拜河神,冷归南坐在高头大马上,心里十分得意,就好像他是新郎官一般,这次拜祭是处理尸体的最好机会,借着花轿的掩护,从河神庙后门把尸体连同吴老虎一起扔进冷家商船,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麻烦了。
这个办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办了,冷归南越想越是开心,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了。
夜里那只雕鸮显然是虚惊一场,既然魏小鱼没有出现,耶律青山固然不肯露面,想想也对,那个夜游神一样的讨厌鬼最爱干净,又怎么会来这种腌臜的地方?
“朱大朱二,等你俩替小爷办好这件事,城东烟花巷的肥女人随便去挑。”冷归南对抬轿的两兄弟许诺道。
朱大嘟嘟囔囔道:“这次二丫头归我,少爷,这可是你答应过得。”
“好说好说!朱二,以后跟着爷干可得长点心吧!不然以后你就只有老鸨的份儿啦。”冷归南满口答应,还不忘调侃一下垂头丧气的朱二。
朱二鼻青脸肿,听到烟花巷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又听到二丫头被大哥抢走,差点就把花轿给扔出去,可被冷归南后半句一吓,立刻就变得战战兢兢,这汉子虽粗,可有一点,最怕老鸨了。
运河两岸,威风拂面,冷归南坐在枣红马上迎着薄薄的晨曦志得意满,开心地唱起了小曲儿。
“妹妹的腰啊就像那柳树稍,风一吹呀,就向我怀里撩哦。”
只听那只雕鸮凄厉的鸣叫阴魂不散的跟来,一团红影从河神庙中飞出,绕着花轿就是一阵扑抓。。
朱大和朱二冷不防,被那凶狠大鸟一阵扑抓,立刻捂住脸满地打滚地尖叫起来。
花轿随之翻倒,五花大绑的吴老虎和死新娘的尸体从花轿中滚落出来,几个上早香的香客吃惊地喊了起来。
“嘿!这花轿里有死人,有死人!”
魏小鱼身后背着一把奇大的黑刀疾步奔出,口中发出一声呼哨,红孩子调转方向直奔冷归南。
媒婆站在马前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疯叫着逃开。
冷归南却不慌不忙,手中扣着两枚三棱镖,瞅准时机右手突然一扬,一支飞镖脱手,飞速旋转着射向半空中的大鸟。
红孩子扑得太猛,突然振翅急停,却已经来不及躲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魏小鱼一边跑一边将手中飞弩扳机一扣,箭矢后发先至,准确地将两枚飞镖击落。
他速度不减,向前几步,抬手又是一箭,箭矢夹着劲风射向冷归南的面门。
冷归南慌乱中一伏身,箭矢贴着耳侧掠过,刚要抬头,忽觉红影一闪,头上的发髻瞬间散乱,银簪已被那只雕鸮抓走,头皮上也是一阵生疼,鲜血已经从发丝中流出。
人群聚集的很快,看着庙门前这隔着百米剑拔弩张的两人,自动的站到两旁,先到的几人更是眼尖,已经发出了惊呼。
一条大运河,陵城的河神庙香火最盛,门前很快聚集了许多香客和尚,都自动散开看起了热闹,几个熟悉情况的本地人已经开始绘声绘色地大声猜度起来。
“嘿,这两个冤家又干上了!你瞅瞅,那花轿里的新娘子已经死了,冷家小霸王一回来,陵城好不容易盼来的太平只怕就没了。”
“我滴个乖乖,冷家这小淫贼连自家奴才媳妇都不放过,死性不改,又在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希望这次,魏家少爷下次狠手,将这兔崽子刮了。”
阎婆子听着众人的议论,忽然说道:“都别瞎咧咧,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冷家势大,那容易就这么一蹶不振了,那是人家大度,这后招不出,鬼知道谁输谁赢?”
魏小鱼疾驰而来,收起小弩顺势摘下大黑刀,从马腹下一穿而过,回身站定,两只明亮的眼睛闪着清澈的光芒,用右手大拇指在嘴角一抹,十分酷帅。
冷归南撕下衣襟将头发束住,咬牙怒视着面前的少年,骂道:“自从遇见你,老子就没有好事,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话未说完,就觉得坐下大马忽然身子一矮,发出一声嘶鸣轰然瘫倒在地上。
魏小鱼伸手在吴老虎身上挥了几下,吴老虎身上的绳索尽断,只见他满脸泪污,嘴巴肿胀,伸出手指指新娘再指指冷归南,嘴里发出一阵“嗬嗬嗬”的声音。
“不用急也不用哭,有我在!一定让他还你个公道。”
他猛然用手背向吴老虎下巴上一磕,这一下毫无征兆,众人都是一愣,就听一声轻响之后,吴老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