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魏小鱼抬头看着天空,三个刺客就是在那个方位凭空消失的。
一阵目眩之后,他嘴里喃喃,感叹这个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了,什么佛法、什么道学和魔功,在前世,这些可都是武侠小说内才能够看到的,而自己亲身经历的这一切正在颠覆他心中的现代思维。
看着风灯摇曳,天色变得更加幽暗,雨未住,风未停,凉意更甚。
那些穿着单薄夏装的守城军士被冷风一吹,牙齿忍不住相互撞击,发出可笑又可怖的咯咯声。
雷横带人沿街搜索却一无所获,显而易见,一条乾字大街笔直向南伸展,虽然两侧店铺林立,可街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刺客的消失,就像科波菲尔的魔术,在众目睽睽下,让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人间蒸发。
军士们开始交头接耳,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彷徨间,一名军卒催马奔来,一边勒住马缰一边朝魏小鱼大喊道:“少主人,城中急报,聂家老宅遇刺,召你回府!”
众人都是一惊,转头看向魏小鱼。
只见他身上紫气燃尽,已经恢复了原来那个英俊少年,只是两只眼睛依旧幽蓝的可怕,身形晃动,马上的军卒已经被拉了下来,黄骠马一声长嘶,踏着水花向南奔去。
宁婴瞧向一脸呆滞的雷横:“这是调虎离山,只怕城里还有刺客。”
“一定不止三个!就在刚才,我亲眼看见三个瞎子进了城。”雷横声音浑厚,说完摸摸后脑勺,显然他说亲眼看见,并不是很确定。
“三个瞎子?”宁婴疑惑地看他一眼,拳掌相击,问道:“小鱼可知?”
雷横摇摇头。
宁婴立即朝身边几个得力的军卒吩咐道:“传令四门,全城宵禁。”
他回身朝雷横,说道:“你紧守此处,自己要万分小心。你去通知姚军师,调集黑甲精骑备用。”
在马背上,魏小鱼强忍胸腹间的恶心,一路疾驰,只见雨幕层层,乌云低垂,城深似海,陵城的一切是这样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
数十名衙役护卫着聂家老宅,见马上人是魏小鱼,急忙让开一条通道,聂府内却是一片死寂,听不见任何哭声。
魏小鱼暗叫不妙,进门时,小腹刀绞一般疼了起来,他顿住脚步,调息片刻才机械地向门内走去!
一入前庭,正好撞见府衙师爷范闲押着两个人走了出来。
范闲骤见魏小鱼,被他蓝色眼睛吓了一跳,俯首候在一旁,拳行礼道:“卑职范闲参见少将军!”
魏小鱼问道:“我舅舅呢?”
范师爷回道:“聂大人刚到,正在内宅查探!”
魏小鱼瞧一眼被他押解的两人,颇有些面熟,用手一指:“这两人是谁?”
原来陵城税赋回暖后,各级官员的饷银大涨,聂家老宅自然也添了不少下人,就连门房也做了轮班制。
那两个人双手被绳索反绑住,一见魏小鱼发问,忙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少爷,少爷开恩,我们俩是新来的刘成和李正,上次替少爷牵过马绳的!”
“住口!”姚师爷冷声喝止,转头向魏巡天解释:“聂府遇刺,几近灭门,只剩这两个活口。”
魏小鱼吃了一惊,将刘正一把拉到身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手指松开,摇头说道:“放了吧!和他们没有关系!”
两个家丁乍逢大赦,磕头如同捣蒜。
刘成揉着眼睛哭道:“少爷,少爷英明,小的在外守门,过了时辰未见换班接应,踌躇良久走进府一看,才知道主家遭了毒手!我那婆娘在后厨也糟了毒手!”
他泪如雨落,泣不成声。
魏小鱼无心细听,只向姚师爷一摆手,任由他去处理,径直奔向书房。
书房房门洞开,却没有看见舅舅,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灯烛下,聂老太爷正斜依在一张小榻上,面色安然,双手合在胸前,一卷围棋图册掉落身旁,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而随身侍立的丫鬟却已横尸当场,眉心正中有一个圆形血洞,殷红的血从洞中流出,两只眼睛中凝固着惊恐之色,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要呼叫却来不及出声就已然毙命,看着很是狰狞。
魏小鱼伏身朝外公拜了三拜,起身在一旁灯架上拔下一根蜡烛走近小榻。
一根银刺洞穿聂老太公的前心要害,鲜红的血水汩汩流出,浸透锦榻,又沿着榻板滴淋在地上,沿着方砖缝隙蜿蜒流淌,如今正像几条毒蛇向四处爬行。
魏小鱼强压心中悲伤,按动墙上机关,冲进隔间,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外公用来藏东西的壁橱被人打开,那块和氏璧已经消失不见。
只听得门外有人来,魏小鱼转头一看却是父亲。
一名仵作跑上前来,魏巡天拧着眉头问道:“内宅怎么样?”
仵作单膝跪地,俯首道:“启禀将军,全,全死了!”
魏小鱼听闻,心头好似一把大锤砸下,脑中轰鸣,几欲晕厥。
魏巡天踏前一步问道:“聂大人呢?”
仵作将头低得更深,回道:“在聂夫人房中。”
魏巡天拔腿就走,却听那仵作低头又说道:“将军……”
“什么?”魏巡天有些怒意,以为仵作在指责他私进内宅。
仵作抬头看看跟在后面的魏小鱼,迟疑地说道:“将军若进去,最好,最好让魏公子等在前庭。”
“为什么?”魏氏父子异口同声问道,声音中都带着不解之意。
不说魏小鱼在聂家老宅生在聂家老宅养,就说魏巡天,现在的聂夫人虽是续娶的,却也是他的异姓堂妹,即使聂远山不在,自己单独进去都毫无避忌,这仵作竟然阻拦,却是何等意思?实在可恶。
感觉一股煞气直入骨髓,仵作身子忽然一僵,口舌都不再凌厉,结结巴巴道:“若,若是两位一定要进去,属下也不敢拦阻,可属下确是一片好心。”
魏小鱼哼了一声,朝他骂道:“好心?好你个大头鬼!”
说完,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宅,沿路都是死人,有的认识有的面生,从伤口来看,死者都是被锥镖一击致死,越向内走越是惨烈。”
魏巡天突然问道:“小鱼,你可知刺客从何处开始?”
魏小鱼皱着眉头回道:“以死者细微反应看,刺客可能是从外公房间一路向北掩杀的。”
此话出口,他心中忽然一惊。
想起自己在府前遇刺时,刺客身上似乎已经带着血气,难道说他们先扫灭了聂府才去将军府刺杀的?
魏巡天踏入凝香轩,房门已经被人撞开,夫人秀房内一塌糊涂,聂夫人眉心触目惊心的插着一支锥镖,她的身下正紧紧护着一个婴孩儿。
魏小鱼惊呼道:“虎子?”
他正要上前,聂远山呆滞的双眼忽然收缩,宝剑仓啷一声出鞘,直直地朝魏小鱼头顶劈来。
魏巡天反应敏捷,双掌一翻夹住剑身,大声斥道:“你疯了?他是小鱼!”
聂远山慢慢转身,松开一只手指向白墙,恨声说道:“他是小鱼,我杀的就是魏小鱼!”
魏小鱼心中疑惑,循着舅舅的手指看去,只见影壁白墙上一行潦草的血书。
“灭聂氏四十二口,偿北地三雄之命,欠债者:魏小鱼。”
魏巡天吃了一惊。
聂远山却趁他吃惊之际,一掌打在魏小鱼天灵盖上。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房间都在震撼。
魏小鱼身子晃一晃,只听到父亲大声的惊呼,眼前一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