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寺庙位于西湖南岸,余杭冬季少雨雪,所以整个南岸还是显得绿意深深,草木极少枯零,但伴着寒风也有一种萧瑟之感,刚到傍晚,钟声响起浩然袅袅,仿佛直通三界,配着这冷肃的天气,竟然让余飞有一种出离感。
“哎妈呀,吓我一跳,这钟声真响亮。”一北方口音妇女挤在上香的人群中嚷嚷道,将半空中的余飞拉回神来。
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牛仔裤套头毛衣的俏丽女导游在钟声过后解释道,她手中还握着一杆小黄旗,上面印着西湖字眼,看来是余杭的本地导游。
“那当然了大姨,这净慈寺啊最有名的就是钟声了,寺内钟声洪亮,大的时候,整个西湖都有回音,所以也叫“南屏晚钟”是西湖十景之一。”
中年女人连忙点头,“还是姑娘有文化,我就听着这钟声敞亮,听完心都舒坦了,里面的菩萨肯定灵,走儿子,进去拜拜求求你考试成绩。”
那也是心急,迈步就想插队往里走。
被前面的人拦住了,“排着队呢不知道吗?再说你给门票钱了吗你?”
“啥玩意?还要门票?”女人一愣。
“不要门票这帮和尚吃什么?哪来的劲撞钟?”
不就十块钱吗?我还能差这点?女人穿着裘衣,从长夹钱包里直接掏出两张红票仍在买票处,也不找零,直接拉着有点内向的儿子进了寺庙。
余飞看着寺庙山门排队人群的喧嚣,突然感觉这才叫人间嘛,带着俗气才对。余飞自认为自己是一只鸟,不用按照窗口上“票价10元人”的规定来办,直接从上方飞了进去。
入院都是烧香的人,有的用净慈寺提供的免费细香给各位菩萨上着香,也有不少人用花钱在庙内买来的手指粗的香,握着香颤颤巍巍的叩拜着正殿大雄宝殿里的诸佛,不是身体不好,而是怕香拿不住杵在地上,直到插进殿外的香阖里才放松下来。
他看之前那带儿子的中年女人就手握着三根长香,拉着儿子拜着佛,这位大姐可真是有钱,人家是三炷香拜大殿一圈,她是见一位佛,烧三炷香,后面的小导游捧着一堆粗香跟在后面,痛苦并快乐着,这些香火跟她的收入挂钩。
余飞没在大雄宝殿等地多停留,下面的喧哗跟任何一座寺庙类似,他为人的时候看过不少,没什么好看的。
他一阵翅来到了那醒目的钟楼,停立在钟楼屋檐上,伸头能看到钟楼里悬挂着的一座铜色大钟,这种可不小,起码有大半个成人高,上面铭刻着细小经文,从余飞这个角度望去,只见铜钟上铭文写着:
“念佛告敕故皆当忍是事诸聚落城邑其有求法者我皆到其所说佛所嘱法我是世尊使处众无所畏我当善说法愿佛安隐住我于世尊前诸来十方佛发如是誓言佛自知我心”
再往后经文就绕道了铜钟背后,余飞看得起劲,就从屋上下来像看个通透,却正好撞到了撞钟的和尚,一个头上有三个戒疤的年轻比丘,这才是真的和尚戒吧。
不像影视剧中和尚脑袋都盯着九个戒吧,而且都是主角一出家受戒时就会被师父点上,而且是上香祈佛那种大粗香,红点直接怼脑袋上烫的戒疤。也就电影中敢这么干,因为点不死主角。
要是都这么干,放在现实和尚已经绝种了,人的头皮神经血管非常之多,所以真正的比丘比丘尼受戒时多数不会头上点戒疤,只有极少数的发大愿的比丘会点,但也不是一口气点九个,而且真正的戒疤也没有九九之说。
发一宏愿,就会在身上点一戒疤,不仅仅是头上,胳膊上也可以,用的香也是特殊定制的,类似蜡烛一样的粗短香,放在肌肤上让香慢慢燃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燃到最后,香灰盖在疤痕上,等结痂褪去,就成戒疤,一口气的点九个的猛人估计会被师父用戒尺先敲死。
这个发了三个宏愿的和尚正握着撞钟柱,猛然一抬头,正看到一只半人高的生物突然落在钟楼的围栏上,将他吓了一大跳,竟然跌坐在地上。
“妖怪、妖怪啊!”他喊了两嗓子,然后闭着眼睛猛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就这么也不跑,也不叫,好像等死一样,然后他见念了半天没动静,突然睁开眼睛,看见那生物原来是一只鹰,可比鹰大一倍都多,他见那灰鹰居然站在栏杆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钟,也镇定了起来。
年轻比丘还煞有其事的安慰自己“演明,要淡定、淡定,师父说了”但声音还是有点抖,“师父说”他好像吓得都忘记师父说什么了。
但好在受戒时经文背的熟练,念了一句金刚经中最有名的偈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都是表相、都是表相”
和尚戏太多,余飞没管他,而是专心看着铜钟上的经文,这经文颇为有趣,他念了几句,发现自己因为热毒烦躁的内心竟然有点安静的迹象。
就是当了大半年的鸟,这钟上的汉字他有点快忘了,他瞅着字眼熟,但字跟他不熟,经文读起来断断续续的,就跟考试看英语理解,看个只言片语。
哇,一下就感觉更闹心了。
余飞转念一想,自己身边不还有个和尚吗?然后转头看那和尚,旁边一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个撞钟柱在空中晃着。
远处一个光头跟另一个小光头勾肩搭背的,只听那个三个戒疤的和尚说道:“戒言,幸亏你来找我了,我跟你说刚才师兄我差点死在钟楼上了,我在上面遇到护法了,护法知道吗?人非人等,阿修罗天龙八部知道不?”
小光头摸了摸自己的铮亮的脑袋,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头套带了上去,天气冷得注意保暖。小光头声音淡定,“知道,知道,上次通擅师兄也说他遇到护法了,然后被师父听到了,现在那只花猫还在大厨房养着呢,可肥了。”
大光头有点恼怒,“不是猫,是鸟,老大一只的鸟,有这么大。”他双手大张比划着。
小光头不再理会,而是打断了他的话“快点走吧,宣统老和尚在讲经呢,去晚了讲经堂就没地方”
两人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