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应该安全了。”穿过几次漆黑裂缝之后,兔女郎带着张牧来到一间破旧的别墅中。
“这里是……哪里?”疑惑地环顾一圈,张牧往窗外望去,看见远处立着一座灯塔,恍然大悟:“原来是爱博山庄。”
爱博山庄是黎川市里颇为有名的一处地方——它的原拥有者因为经济犯罪被关进牢里,买下这里的人大概是怀着存地皮的想法,一直没有对其进行改建。而且这处山庄又实在是太过偏僻,所以这十年来都处于废置状态,以致于闹出不少不好的传闻。
“你在那里受了不少苦吧?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随便找个墙角坐下,兔女郎闭目养神。
“现在还是大白天吧……”瞟了一眼外面的太阳,张牧有些无语:“虽然我们是觉醒者,但就这样靠着墙休息,效果也好不到那里去吧。”
兔女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里没有家具……”
“我捏出来不就行了。”张牧耸了耸肩,闭上眼睛,右手按胸。
银色的光华霎时间从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点点升起,无论是遍地的灰尘和蛛网,还是破旧的地板和干涸的泥土,全都缓慢地聚集过来,凝成一大团黑色球体。
“木头、皮革、还有铁钉……”
嘴里念念有词,张牧闭着眼睛在空中捏了几下,黑色球体诡异地被拉长,上面分化出其他颜色——褐色的皮革,棕色的木头……
很快,黑色球体便变成一张随处可见长沙发。
“我想的没错……”缓缓睁开眼睛,兔女郎看着张牧刚刚捏出来的沙发,道:“你的能力是——改变。”
“哈?改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张牧表情古怪:“我想的没错的话,改变不是每个觉醒者都有的能力吗?”
无论是哪个觉醒者,他能力的本质都是改变现实。兔女郎的能力“破坏”威力非凡,实际上也只不过是扭曲事物的原本面目,使其成为毫无意义的乱码。正因为了解兔女郎能力的本质,所以张牧一直以为她所说的能力应该是更高效、更快捷地使用改变现实能力的方式,就像cpu指令之于编程语言一般。
兔女郎摇摇头:“不一样,我们根本做不到你这种程度。”
张牧一下子愣住了:“做不到?”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世界是一个整体,你既然能搞出这么夸张的混沌浪潮,做张沙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见张牧眼中的疑惑,兔女郎没有尝试去解释,而是伸出右手:“你试试用能力在手指上割出一个小口。”
尽管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张牧还是决定照她说的做。
濛濛的银光萦绕在张牧的右手食指之上,在他的精细控制之下,指心裂开一个微不可察的伤口,一滴血从中渗出、滴落。
“你再看看我。”赤红的瞳孔染上令人心悸的深邃漆黑,兔女郎摊开右手,仿若混沌一般的黑色碎块从四周涌来,聚集在手心上。同为觉醒者的张牧一眼就看出这些黑块是兔女郎改变现实的力量的表现。
聚集完黑块之后,兔女郎看着张牧,道:“我的能力是影响不了我自己的。”
话毕,兔女郎猛然捏碎手中的黑块,毁灭的力量瞬间爆发。
抬手将飞射的碎块和惊人的冲击波悉数消解,张牧不满地道:“喂!”
根本没有注意到张牧的不满,兔女郎晃了晃小手:“你看。”
眼睛死死地盯着兔女郎,张牧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竟然没有受伤?!”
在他不远处,处于爆炸中心的兔女郎毫发无伤,身上甚至没有一点灰尘。
刚才爆炸的威力可不算低,至少不亚于一枚反坦克地雷爆炸,要不是张牧眼明手快,这一炸之下肯定得重伤。然而处于爆炸中心的兔女郎却一点事都没有,这实在是有驳他的认知,毕竟她没有使用能力保护自己。
“除了一些肉体强化的觉醒者,其他觉醒者根本没法改变自己的‘现实’,这是所有觉醒者的铁律……”兔女郎盯着张牧,语气低沉地道:“但你不一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可以直接用能力伤到我。”
“现在的我做不到。”张牧摇摇头:“光是你无意识散发的灵光,我就没办法影响到你。”
“也就是说,等力量变得更强,你就能伤到我。”
张牧不置可否:“那时候谁知道呢?”
说实话,被兔女郎这么一说,张牧确实有些相信自己的能力就是“改变”,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
“喂,你在觉醒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明明只是一些暧昧不清的景象,可是每次回想起来,张牧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觉醒的时候?”
即使是兔女郎,此时也露出相当疑惑的表情:“觉醒的时候见到的,不是我们生前的经历吗?”
“生前的……经历?!!!”
兔女郎这句话,让一向自诩冷静从容的张牧也不禁瞠目结舌——我不是还活着吗?什么时候死了?
看到张牧这副模样,兔女郎抿抿嘴唇,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这里是混沌网络,二百亿人类的沉眠之地。虽然活人也能进来,但能成为觉醒者的人,无一不是这里的永久居民。”
张牧一脸懵逼:“混沌网络?”
兔女郎更加疑惑不解:“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连混沌网络都不知道?”
张牧耸了耸肩:“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还有混沌网络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虚拟现实世界吗?”
“是的,混沌网络就是指一个数量庞大的虚拟现实世界簇,人们在将死之时,就会通过意识上传技术来到这里。”
向张牧解释什么是混沌网络之后,兔女郎用食指摩挲下巴,喃喃自语道:“真是有趣,听说在网络还没有完全建成的时候,先驱就已经将一些罪犯关进塔尔塔洛斯,你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员。”
完全没听到兔女郎的自言自语,张牧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竟然已经死了?我的一切、这里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父母、亲戚、朋友、恋人……全都是假的?
我十八年来经历的一切、我的欣喜、我的悲伤、我的愤怒……全都是假的?
我感受过的亲情、友情、爱情……全都是假的?
充满冲击性的事实让他动摇不已,他不禁怀疑自己做的一切是否正确,甚至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否有价值。
“我……我……”
双手捂住脑袋,张牧低头看着地板,眼神空洞呆滞:“到头来,这只是一场梦吗?”
兔女郎劝慰道:“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觉醒,在你心里,一定有想要去做的事情吧!”
“想要去做的事情……”愣愣地抬起头来,张牧看见对方清澈的双眼,痛苦地闭上眼睛:“就算我把芊芊带回来,那又有什么意义?一切都只不过……只不过是假的!我的记忆从一开始都是虚拟出来的,芊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侧过脑袋望向窗外的太阳,兔女郎缓缓说道:“我的老大曾经说过一番话,我觉得很适合用在这里——我们其实跟活人没什么区别。”
“能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拥有自己的感情,在这么一个前提下,所有生命其实都是一样的。活在一副活生生的躯体之中,还是活在机器之中,真的有很大的区别吗?至少在灵魂层次,我们没什么不同。”
张牧马上反驳道:“根本不一样!冰冷的二进制编码,怎么比得上真实的世界?”
“为什么比不上?真实的世界也只不过是一片冰冷……”也许是因为生前的一些经历,兔女郎显然对现实世界怀有憎恨之情:“而且对于人类而言,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真实世界。”
说着,她指着自己的脑袋:“在活着的时候,我们就被困在肉体里,和真实世界始终隔着血肉构筑的屏障,必须隔着它感知世界的一切。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有真正接触过现实。温暖也好,寒冷也好,所有感觉都只不过是源于各个神经元传递电信号和化学信号。这难道就是真实?明明只要一点点化学物质,就能彻底混淆我们的感知。疯子眼里的世界和我们眼里的世界,哪个才是真的?”
“说到底,人类的本质在于灵魂,生前我们借助肉体去感知世界,却从来没有真正触摸到任何食物,死后我们借助电子感知世界,也还是没能触碰到到真实。所谓的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又有很大的差别?”
兔女郎洋洋洒洒的一番话,让张牧一时语塞。
“没有必要纠结于世界的真假。好好想想,你父母爱护你的那份感情是假的?你青梅竹马喜欢你的那份心情是假的?你的亲朋好友,对待你的时候有一丝一毫的虚假?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努力、他们的奋斗,他们做的一切,真的毫无意义吗?”
“实际上,只要你它认为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沉默良久,张牧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迷茫之色:“抱歉,是我想岔了。”
他是张牧、张尉轩和伍瑞兰之子、关芊芊的青梅竹马、黎川人、黎川市第一中学高二学生……这才是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八年的他,有血有肉的他!
兔女郎微微颔首:“你明白就好。”
为了调整一下心态,张牧故意调侃道:“说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三无角色呢~想不到你竟然能说从这么一大段说教,还说得这么流畅。”
“……”
“……”
张牧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出口,兔女郎又变回她往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张牧冷汗直冒,心里后悔不已:“我干嘛那么嘴欠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兔女郎盯着他看了一会,低声道:“我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
张牧呵呵笑着蒙混过去:“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你刚才可是一点都不像不擅长表达啊!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张牧叹了口气,道:“说回正事吧,芊芊,那个被你杀掉的女生,还活着吗?”
“某种意义上,算是活着。”兔女郎稍作犹豫,右手一翻,变出一个拳头大小、发出温和黄光的光球。
光球之中,一个小小的人影蜷成一团,状若沉睡。
“她就是芊芊?!”张牧刚想着靠过去,兔女郎就翻了翻手,把光球收了回去。
张牧怒目而视:“喂!把她给我!”
兔女郎言简意赅地道:“她很重要,我现在不能把她交给你。”
“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吧?好歹给点诚意啊!”张牧据理力争:“芊芊只是个普通人,对你来说又有什么作用?”
丝毫不为张牧的话所动摇,兔女郎干脆闭上眼睛:“她是我们离开的钥匙。等我们离开塔尔塔洛斯,我自然会把她交给你。”
“你这家伙……”
看到对方油盐不进的模样,张牧很是头疼地咬咬牙,然后摆出严肃的表情,问道:“我有个问题,既然你说芊芊是离开的钥匙,那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对芊芊造成伤害?”
“不会。”
“你敢保证?”
“我敢保证。”
看不出兔女郎有任何的作伪,张牧叹了口气:“唉,你还是给我说明一下离开的方式吧,我不放心。”
闻言,兔女郎缓缓睁开眼睛:“说来话长,不如我从混沌网络开始说起吧。”
“可以,反正时间还很多,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年来现实世界到底发生了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虚拟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