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爱也是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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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准备去参加大虫的葬礼。
一大早晨开始下雨,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慢慢越下越大,有点瓢泼之势了。
我翻出来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套上,又翻出来一双黑色的雨靴,头发随随便便扎了个马尾,坐在窗前等芷菱来。芷菱本来不认识大虫,但是她听说我要一个人去参加同事葬礼,放心不下我,于是说好了陪我一起去。
窗外的雨仍然没完没了地下,我之前给芷菱发了微信让她到楼下的时候不必下车(担心她被雨淋湿),发微信给我就好。
我又在想着大虫的事情。
听说,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大虫因突发心脏病而死亡。虽然他此前一直没有心脏病记录,可是据说,他已经至少有三年没有进行例行体检了。每次公司安排员工体检的时候他好像都在忙,都会完美错过。或许,他认为自己还年轻,33岁的年纪,没有什么能够打垮他。
可是,过度劳累导致的突发死亡问题,在创业公司中有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年轻的趋势,还是要引起我们每一个人的重视的。
我忽然想起自己连续加班几天以后那天的昏眩,心底有一丝丝凉气冒出来。
这个世界上,无论哪一种宗教,无论他们的理论中,人生会不会有轮回,但教义中都会有教人珍惜此生生命的内容。而像我们这种“红旗下的蛋”们,虽然知道我的一根头发里,可能有莎士比亚和康熙大帝头发里的一个原子,可是原子是无知无觉的,人的生命逝去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灭。归结为一句话,没有什么死后的守护,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在今生。
所以,无论怎样,要好好活着。
可是,怎样算是好好活着呢?
每天都努力提高自己,与自己的懒惰斗争,诚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让自己活得有价值——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生活信条。也因此,毕业三年多,我经常被人表扬进步很快。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真是用生命和青春在拼却的生活。
大虫之死对我的影响,就好像我正在一个电影中勇往直前地冲着,突然有人喊“cut!”。现在我好像就在停着,眼神迷茫,大脑空白。
原来生命的张力是有限度的,太紧了会绷断,太松了会老化。而我们该怎样把握这个力度呢?
这时候,我看见paul的黑色帕萨特开到我家的楼下,芷菱摇下车窗冲我的窗口招了招手,我赶紧给她回了微信:我马上下来,你别出来,在车里等着我。
我顺手在门口的鞋架子上拿了一把伞跑了出去,雨是真大啊,从单元楼门到paul的车里,也就5米的距离,我的裙角和胳膊都被打湿了。
刚后排坐下,芷菱在副驾上回过头递给我一叠面巾纸,说道:“你这个同事的葬礼真是感天动地啊,昨晚天还很晴呢,今天早上就这么大的雨了。”
我苦笑了一下,“老天爷在悲悯他的同时,也在提醒我们活着的人要注意身体健康,好好活着吧。”
一路上,我和芷菱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而paul始终沉默着,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了芝焚蕙叹的感觉。
后来,我和芷菱也不再说话,车里一片沉默,只有雨刷器急速地刷着挡风玻璃的声音,唰、唰、唰……
大虫的告别仪式在西郊那个著名的殡仪馆的第6告别室,告别室开着门,有隐隐的哀乐从告别室里传出来。
在门口签好名字,我和芷菱分别抱着路上买来的白色菊花走进告别室。
迎面的墙上挂着大虫的照片,大概是大虫大学时候的照片吧,看着大虫在黑白象框里年轻的笑容,心里刷地一下就沉重起来。
我们对着大虫的照片深深地鞠躬,在献花处放下花,看着大虫仍然在墙上笑着,笑得让人心酸。我木然地看着大虫,站在我旁边的芷菱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示意我该去安慰家属。转头的瞬间,我看见芷菱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泪水。
然后,我就看见了大虫的家属。
两个老人木然地坐着,眼神空洞悲戚。
另外两个女人腰间都扎着白色的孝带,年纪稍长的应该是大虫的姐姐,不停地向来宾鞠躬(大虫的姐姐有点智障,平日里经常犯浑,都是家人哄着,今天她可能也感觉到悲戚的气氛,只是安静地不停鞠躬)。
另外那个年轻的女人应该就是大虫的夫人了吧,一件黑色的大袍,身形娇小,面色苍白,眼睛红肿。她也向着我们鞠躬,看到她的眼神的瞬间,我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那眼神,已经不能用悲戚、痛苦来形容。有恨吗?恨大虫抛下她们孤儿寡母还不够,还留下了二位高堂与无法独立生活的姑姐;有悲恸吗?悲恸昨日还泰山一样的男人转眼成为一把骨灰。她的眼神里,我看到更多的,是绝望,是那种什么都不能激起一丝波澜的绝望,是对世界恋无可恋的绝望。
此后很多天,我的眼前常常出现那样一双眼睛,每当那双眼睛出现,我的心就一下子降到冰点。一个人可以有那样可怕的眼神,那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生活磨难和痛苦啊!
因此,那天的告别会,我也没等到正式开始就拉着芷菱匆匆离开了,我实在受不了在那样的一个氛围里,感觉再多呆一秒钟,我的悲戚都可能会炸裂开,眼泪已经不能宣泄出来我的悲哀。
我只记得,当我离开的时候,正好老板和老火抬了一个花环走进来,花环的飘带上写着:身前身后事已灭,无语悼君水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