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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特城,米特兰的国都。
它在米特兰语,少数民族语种中有“落日、夕阳”的意思,它是加拉哈德大陆上最后见到太阳的城市,属于海洋与丰收女神眷顾的繁华圣都。
能在这儿看见热闹的海港,大海的另一头异族贸易商队忙碌的顾工,琳琅满目的货品堆砌如山。自有珍宝鉴定的工作人员为之头疼,一件件清点过后,都归类进野樱花商贸联盟的单子里,送往加拉哈德各个城邦。
如果说霞风郡自有它独特的田园风光,赛特就是一座天天都有节日不休不眠的欢庆之城。
在它更北边一点,在夕阳都晒不暖的塞壬城墙之后,在国都的最外层防线还要远的地方。那儿是一处勋爵的产业。是一座大庄园----不过它已经荒废了一半。
今天,是林奇与昆丁进城的日子,是艾丹四“王子”的幸运日。
而今天,对这座产业的少东家来说,是个不怎么幸运的日子。
他住在海克娜区,他二十三岁,红发,北方人。
他的名字叫洛。
洛-罗德克里克。
他负债累累,从家族继承来的产业即将变现拍卖,家中百来号顾工农夫与轻工业纺员再也不能称他为老板,也不会再叫他一声少爷。
洛坐在大库房的门槛上,撑着下巴,他感觉自己的胡子和自己闹出的麻烦一样扎手---他是个败家子。
“传闻罗德克里克家族从北方来。”
“三百年前靠着牦牛骑兵团和米特兰王组建了凶悍无比的兵团。”
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家族的发家史,看着落日夕阳余晖下的庄园,那些忙碌的工人从工厂中搬出无数半成品,丝绸、麦袋、花叶盆栽。
他们恨不得这“瘦死的骆驼”身上再撕下一块肉。
“家族为米特兰打赢了南方战争,幅员辽阔的米特兰将海鸟旗插在了伤心河南。吞并了十六个小国。这群海洋里遨游的勇士,拥有了征服高山的力气。”
洛的眼神涣散,手中捧着个小盒子。
那是一个魔法播音装置,他从来不愿和别人提及其内容。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两百年前,”
他喃喃自语,一点点拨弄着装置的锁扣,随着齿轮咬合复位的声响,它精巧得像一件艺术品。
“我们用牦牛肉和手斧、骑枪、重弩,换来了一片领土,北方人开始行商,他们卖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试图融入米特兰商业联盟。”
咔----
装置缓缓开启,盒盖慢慢升开。露出其中乳白色的魔术烙印,以及强烈的魔力潮汐。
“一百年前,我们成了‘文化人’,在用冰与血脉传述着祖先的故事,我们是雕刻冰的手艺人,艺术家。唯一与米特兰捕鱼汉有差的,就是这头红发。”
魔力装置开始运作,它像是一台多年未发动的老爷车那样发出了机械独有的哀嚎,噪音惊得庄园牧场中的畜牲们奔走逃命,仿佛听见了天神震怒的声音。
“今天,我是海克娜的冰王子。”
洛摸了摸鼻子,略带着自嘲的笑意,手中那台魔力装置已经成功地开始运作,用魔力节点拓印的方式记载了十年前的一段声音。
“洛!罗德克里克!”
他听见了,听见了那个奶声奶气,尚处年幼的少年,正朝自己打招呼。
“十年后的我啊!”
“不论你身在何方----我!十年前的你!洛-罗德克里克!都会全心全意,拼尽全力地支持你!!”
“加油!”
“加油!”
“加油!”
二十三岁的洛,攥着小盒的双手在颤抖,他的身后,库房里,是他的一切...
那是一个充满了魔术装置、炼金品、药物原材、魔力触媒的实验室。
手中精巧的小玩意儿,就是他十三岁时的第一件作品---一枚魔术留声机.
洛-罗德克里克,他是个魔术师。
是个优秀又失败,杰出又平庸的魔术师。
“少爷...”
女仆一路小跑过来,怀里抱着只橘猫。
“那个...小海螺您还要吗?少爷?平时你也不照顾它,如果离开你的话...”
洛打断道:“带走吧,别说了,没了你它可是会饿死的。”
女仆像是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抱着猫,朝洛鞠了一躬。
“谢谢少爷!”
女仆紧接着扭头便跑,仿佛生怕少爷临时改变主意,怀里的猫咪得跟着这穷酸主子去过苦日子。
说起来...
洛便是如此平庸的魔术师,他倾尽家财沉迷魔术,想要拥有一间配得上自己魔术天赋的实验室,一间能造出更大成就的魔术工房。结果就是......
“账务结清了?”
洛手里的“录音机”也停止了工作,王都法务代表这才凑了过来,扔给洛一张单子。
洛:“我还剩下什么?”
法务代表没什么好脸色。
“罗德克里克先生,您现在拥有的,只有身后那间杂物室。”
洛神色恍惚,招了招手。催促对方离开。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看一遍...再听一遍......
听一遍十年前的自己,听听那穷酸现实里,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的手心绽放着一朵瑰丽的冰花,那是他惊人的魔术天赋在作祟,随着强大的灵体,情绪的波动,一并迸发出来的,耀目的光。
就在他启动“录音机”的瞬间!
有两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看样子......
他们东张西望,做贼心虚,仿佛很久很久没吃饭,张着嘴如同行尸,双手伸得笔直。
林奇:“老师...吃的...给我吃的...”
昆丁比林奇好不了多少,脸上带着深深的眼袋,饿得脸颊都凹下去了。
“我告诉过你...我明明就告诉过你的...”
“我哪儿知道王都这么大...走错一条路还不许回头,要跑上一天一夜的车马才能到海克娜区...我感觉无法呼吸.老师,我们要去见亚蒙大神了吗?”林奇恍恍惚惚间看见了一瓶奇怪的试剂----它看上去就很奇怪,不论是色泽还是亮度。
它就像是拆了荧光棒流出来的盈彩色素融进了浆糊里。
而林奇饿了好几天,哪里还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他们从霞风郡赶过来。艾丹公主可没时间接待这俩小神官,只留下一句“月事之前,秘密行动”这等不知羞耻的话来,仿佛林奇和昆丁就是为了解决这虎逼娘们的大姨妈,专程来王都伺候她的!
不等洛喊出“别喝---”的“别”字。
林奇手一抖,那一管试剂应声落地----
那时,洛想了很多很多。
审计官和他说:你剩下的,只有这座垃圾库房了。
【三百年前,他的祖先是战士。】
手中的魔力装置发出了更为剧烈的震颤,仿佛整个小工坊的灵网都在发生着奇妙的共鸣。
【两百年前,他的曾祖父是商人。】
紧接着,这种强大的魔力潮汐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工人们闻声四散而逃,仿佛那个搞魔法欠了一屁股债的“灰心大少”,已经疯狂到不想活了。要做个魔术炸弹!拖着他们一块下地狱!
【一百年前,他的祖父是个艺术家。】
和艺术品一样.
纷乱多彩的火光冲上天空,浓烈的荧彩烟雾盖住了夕阳,它化作无数种颜色,最后融汇到一块,变成一片漆黑。
世界末日要来了吗?---几乎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个念头。
【现在,洛想重新提起手斧和骑枪,拿上他的弩,随便找一头能骑的玩意儿,没有牦牛也没关系,哪怕是野猪...】
“不...”
洛从轰然倒塌的门板里爬了出来。
“家猪也行...”
【他想...】
【他要把这两个破窗而入的不速之客,把这俩神官,像北方人储存食物过冬一样。】
“做成腊肉。”
洛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俩家伙。
那两个家伙活蹦乱跳的,仿佛闯了大祸之后讨巧卖乖的小孩子。
林奇的神袍已经变得五颜六色,而昆丁稍微好一点。
咔擦---
屋顶天花板落下来一块让魔力触媒爆炸染成彩色的木料,刚好砸在昆丁脑袋上,这老神父应声而倒。
林奇勉强露出了笑容,不说那黑乎乎的脸。连牙齿都被染上了颜色。
“呃......”他表情尴尬,内心崩溃,恨不得和老师一样当场晕过去。
洛眉头紧锁,看着那双手举高高,脸上脏兮兮的小神官,心中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大少不耐烦地开口:“说吧...”
林奇终于敢开口了。
“你有吃的吗?”
话里带着哭腔,这小年轻真的饿坏了。
“不会爆炸的那种...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