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刘丽川授权统管防务这一便利条件,周中华连夜安排王韬出城,面见江苏巡抚许乃钊,呈上伍汉峰所写的密信,表明周中华愿为内应,相机行事。见许乃钊半信半疑,王韬便按照此前所定之计,请求许乃钊派遣十几名精干的清军,由周中华接应,混入城中,首先寻机烧毁小刀会的粮草。如此既可造成小刀会粮草不济的窘迫,又可以打击监管粮草的陈阿林,并以此表明周中华的诚意。
许乃钊痛快地答应了王韬的请求,如能成功火烧小刀会的粮草,的确可以验证此事是否确作,即便不成,也不过牺牲十几个人而已。
在周中华的精心安排下,十几名清军顺利混入了城内。而周中华也迅速打探到了陈阿林连日来酗酒,灵威观的防务疏忽松懈,于是乘其酒醉之日,果断出手。十几名清军将火把抛掷入灵威观,粮草本就易燃,何况还有周中华此前暗藏于其中的硫磺火药,终于火势大作,粮草尽毁!
周中华则在“救火”的同时,将此次纵火的事实掩藏得天衣无缝!
陈阿林在激愤之下居然冒然出城冲击清军,这却是周中华所未曾料到!而清军在此时大举攻城,更是周中华所不愿见到!毕竟,仅凭烧毁粮草一事,尚不足以显示周中华的功绩,更不能证明他的存在对于朝廷剿灭叛匪是何等重要。
于是在以火枪队击退即将登城的清军后,周中华更是亲自操炮,一举将清军的炮台打掉,彻底粉碎了清军的美梦。这也是“欲擒故纵”的翻版改良。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林仁杰和周秀英全都被瞒在了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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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林已经不知所踪,粮草也被焚毁,小刀会的骨干精锐更是大为折损,此时城内的义军已经不足五六千人。刘丽川被忧虑折磨,一夜之间竟然白了头发。
还好,周中华在此危急之时的表现,给了刘丽川些许安慰,而那十门火炮惊人的威力,更令刘丽川心底增加了几分希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据周中华所说,只有四十余发炮弹而已,只恐难以坚持时日。
不过周中华很快就带给了刘丽川一个好消息,委托亨利购买的军火弹药已经全部运抵。周中华请示刘丽川,未免粮草被毁之事再次发生,这批军火弹药还需存放在一个妥当的地点。
刘丽川沉思再三,决定将这批炮弹与此前小刀会所有的火药一并存放于帅府点春堂,由自己亲自看管。
火枪和大炮的“粮食”得到了解决,可是军粮却着实无处征集、购买。
忽忽又是半个月过去,城中已经开始出现了恐慌,不时有小刀会的义军开小差逃走。周中华捉了不少逃兵后,曾请刘丽川的示下,刘丽川长叹无语,吩咐放他们一条生路。
士卒开小差还则罢了,在小刀会的领导层中也开始有了悲观厌战的情绪,时常有些怨言怨语,林阿福便是一例。当然,这些都没能逃得出周中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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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周中华特意请林阿福来府作客,二人对坐而饮,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周中华便开始试探林阿福:“林大帅如今乃是副帅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日大事一成,林大帅定然是官高爵显,安享荣华富贵。”
林阿福长叹道:“周将军说笑了,我林某那里有这个福分。如能像周将军你这般,家财万贯,哼哼,我愿足矣。”
周中华笑道:“大帅说笑了,周某将来还要大帅多多提拔。喝酒、喝酒。”
林阿福一饮而尽,道:“不错,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这个大帅,还不知能做几天。”
周中华故作惊讶道:“大帅何出此言?”
林阿福眯着眼睛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上海城还能守几日,你我心中都有数!”
周中华道:“大帅说哪里话来,上海若是形势危急,太平天国又岂会坐视不理。便是守不住,我们还可以退往天京,大树底下好乘凉,岂不是更好!”
“太平天国?”林阿福忽然睁大了眼睛道:“我呸!等这帮人来救咱们,只怕咱们早就成了阎王爷的小鬼。再说,到了人家地盘上,还有咱爷们说话的份吗?”
“那依大帅之见?”周中华故作诚恳地问道。
林阿福将酒盅捏在手中,沉思片刻,叹道:“唉,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周中华正色道:“大帅噤声,此话断断不可。”
林阿福眼光中露出阵阵寒意,道:“原指望一场富贵,所谓‘富贵险中求’。现在反成了‘人在险中,富贵难求’,真他娘的窝囊,老子早不想干了!”
周中华沉声道:“眼前便有一场富贵,只是不知大帅愿否?”“眼前?”林阿福看着周中华嘿然道:“还请周公子明言。”
周中华一字一顿地说道:“弃暗投明、回头是岸!”
林阿福鼻翼中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周中华的一颗心也是急速跳动,手更是紧握着暗藏在袖管中的手枪,二人互相对视,半晌无语。
林阿福两眼连续眨个不停,终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哼哼,朝廷若是能招安,老子就降了。”
周中华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慢慢回落,从容笑道:“大帅若有此意,周某愿为大帅牵线搭桥,作一良媒!”
林阿福道:“此话当真?”周中华道:“绝无戏言!周某……”
便在此时,忽然间,只听见一声震天价的响亮,接着一声又是一声,犹如雷震连绵;又有如地震一般地动山摇,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动,桌上的杯盏碗碟也东倒西歪,二人说话声全然听不见,也无法安坐太平。
林阿福被吓的面无人色,惊道:“这、这莫非是地震?”
周中华哈哈一笑,道:“大帅不要惊慌,这是官兵借助洋人的火炮,炮轰点春堂!”这也是周中华将火药贮存在点春堂的消息暗地通知了吴健彰,由吴健彰再租用洋人的军舰,炮轰点春堂,果然将小刀会的所有火药一举销毁!
上海的北门城楼之上,刘丽川远远便看见大帅府、点春堂处火光冲天、爆炸不断。刘丽川心中一阵悸动,若不是周中华今日家中有事,因而自己亲自巡视城防,只怕也要葬身在点春堂中,自己虽然逃过一劫,然而存放在那里的火药炮弹定是荡然无存、烟消云散!
刘丽川长叹不已:“莫非真的是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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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在临时的大帅府、亦即原道台衙门,刘丽川正在详细查询此次被官军炮轰点春堂的前后经过。便在此时,周中华匆匆来报,副帅林阿福居然率领部属三千人径自出城投降官兵!所幸者,林阿福尚不曾开城献降,否则不堪设想!据林阿福留下来的一封信函中说,粮草与火药被毁,皆是他暗通官军所为,信中还劝告刘丽川“不可再执迷不悟,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
刘丽川跌坐在帅椅中,默然无语,手中林阿福的留信飘落在地上。连林阿福这等小刀会的元老干臣都弃城投降清军,这才是真正的大势已去!
周中华看到刘丽川刹那间如同衰微的老人一般,目光呆滞、悲怆莫名,心中不禁有些惨然。然而事已至此,再无转圜!周中华狠下心来,上前说道:“大帅,林阿福反水降妖,着实可恼。只是此时上海已变成空城一座,大帅还需早做图谋,免生不测!”
“空城一座?”刘丽川喃喃自语道。不错,先是粮草被焚,接着是折损了陈阿林的两千多义军,火药、炮弹又在官军的炮火轰炸中尽数全毁,再加上林阿福拉走了三千多人,此时上海的小刀会义军已不足三千人,真可谓是空城一座!
“以周将军之见,该当如何是好?”刘丽川低沉着嗓子问道。
周中华沉默良久,道:“惟今之计,或是开城请降,或是让城别走,撤往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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