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袁府,袁思凯打开李鸿章送给自己的那张纸,上面是个繁体的“藏”字。
袁保恒若有所思,他对袁思凯说道:“慰亭,李大人这是告诫你不要年少气盛,刚才在李府你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让我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你要记住,收回来的拳头才是最有力的。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一定是藏得最深的。”
袁思凯点点头,把这句话铭记在了心里。
当时已是深秋,袁思凯用英文给容蓉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亲爱的容蓉,虽然我并不是狂热的极端民族主义者,但我不能对这个国家即将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在这片土地上,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义务,善良的中国人――原来在自己的国家安居乐业的人们,被拥有海盗文明和逻辑的西方侵略者毁坏了安定的家园,圆明园里的无数珍奇异宝被掠夺,同胞被列强的铁链捆绑,却不知道如何改变任人宰割的命运。我得像拿破仑那样,在这里成长,重建秩序,得承担起给祖国自由与强大的使命。不管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洋枪洋炮,都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现在,我就要走出这第一步。”
听说袁思凯要去云南,苏雨软磨硬泡了半天,一定要跟着去。袁思凯没有办法,只得带着她和八名洪门的心腹赶往云南。
袁思凯带着李鸿章的密信,一路上纵马狂奔。北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有了下雪的迹象,但在下雪之前,天气还算比较暖和。抵达昆明时,云南巡抚兼云贵总督岑毓英听说李鸿章的密使到了,马上举行了隆重的宴会,云贵大小官员一百余人,都跪迎迎袁思凯。
岑毓英秀才出身,是清朝的一名悍将。这些日子马嘉里和英国人在云南边境很是无理,他每天都在盼望朝廷能够决断,放手让他教训一下英国人。他见袁思凯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禁心里窝火,很没好气地说道:“袁大人,马嘉理确实已经抵达昆明。那天下官为了天朝体统才卑身欢迎,没想到洋人居然牵出狼狗羞辱我,欺人太甚。当时我就恨不得砍下他的狗头。现在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袁思凯端起酒杯,安慰岑毓英道:“岑大人息怒,这英国人的确可恨,但凡事要讲究一个理字,听说英军上校柏郎率兵已由缅甸入云南,李大人让我来查明是否真有此事,再做决断。”
这时,台下腾越总兵蒋宗汉跪下说道:“禀告袁大人,近日马嘉理到腾越镇后,刺探我军政情报,还绘山川地形图,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果然有这事!你们先回去,各守其土,有什么消息飞马奏报,不得私自处理,违者立斩。”袁思凯想了想,说道。他不想把这件事演变成外交事件。他一边派人回京禀告李鸿章,一边让苏雨去联系刘永福,他打算让在云南边境活动的黑旗军来对付英军。
十二月的一天,天气奇冷,半空还下着小雨。一阵风吹进大院的房间里,把白色的蜡烛吹灭了,袁思凯看着黑乎乎的房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不一会,一个下人进来禀报,派往京城的官差回来了。
官差并没有带回李鸿章的处理意见,反而宣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同治皇帝因天花驾崩,慈禧太后已拥立光绪皇帝登基。听到这个消息,袁思凯心里五味杂成。他怀疑同治皇帝的死,是慈禧的一个阴谋。他挥挥手,让官差退下。
这时,苏雨带着刘永福进来了。苏雨看到袁思凯的脸色阴沉得像外面黑沉的夜色,便上前问道:“堂主,你有什么心事么?”
“没事,刘大哥来了,赶紧坐吧。”袁思凯是一个性情中人,他努力压制着悲伤的情绪。虽然同治皇帝跟他无亲无故,不过两人毕竟一起踢过足球。
“恭贺堂主一统洪门。不知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刘永福听苏雨听说了洪门重新统一的事情。
“是这样的,听说有一个英军上校,叫柏郎的,率200人左右的武装由缅甸入侵云南,我们想教训一下这些侵略者,但清兵和当地民众都不方便出手。不知道刘大哥手下黑旗军有多少人马?”
“大约一千多人。”刘永福答道。
“好,云南各地的官府会给你的人马放行,配合你们的行动,我希望你们黑旗军全歼这股英军,缴获他们的武器和辎重。”
“没有问题。”刘永福拍着胸脯说道。
“刘大哥,你不要轻敌。我在书上看到过,英军主要是步兵,而且分为三类:燧发枪兵、掷弹兵、来复枪兵。前两类步兵通常排成较紧密的队形,从而发扬火力。来复枪兵则会形成散兵线,己方进攻时,用来动摇敌人防御阵线;己方防御时,用以打乱敌人进攻节奏,十分强悍。而且来复枪的精确度较高,射程较远,我们的火器不够,所以最好选一个大雨天下手。这样我们就可以占据天时地利。”
“遵命,堂主。我会安排兄弟沿途埋伏,选择合适的时机下手。”刘永福大笑,“想不到堂主文武双全,还会用兵,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刘大哥过奖了,我只是小时候看了一些兵书而已,你去准备吧,到时候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袁思凯朝刘永福抱拳说道。
光绪元年正月十五,风高月黑,暴雨如注,深山里的空气冰凉如霜。
一支近200人的队伍在云南边境森林里泥泞的小道上缓缓前行。首领柏郎上校一身英国陆军的戎装,蓝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光,仿佛一只狼王。他们身上挂着各种武器,军靴占满了黄色的泥巴。队伍的后面,竟然还有几门当时最先进的加农炮。
“Shit,这鬼天气。”冰冷的雨滴在马嘉理高高耸起的鼻子,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前方就是一个狭长的山谷,两旁茂密的树林里异常地安静,只听到雨滴啪啪砸在地上的声音。
“嘉理,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国土。你说中国猪会不会发现我们的行踪?”柏郎一脸傲慢的神情。
“上校,放心,按照中国人的习惯,他们都在过元宵节呢。再说,我们有大英帝国的一百多名精锐步兵和加农炮呢。就算清兵发现了,对天放几声空枪,就足以吓破那些辫子兵的胆,他们只会耍刀矛。”马嘉理拍着胸脯保证,他是半个中国通,很看不起中**队的战斗力。
“是么?”柏郎也十分轻敌,哈哈大笑。
“上校,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情么,连中国皇帝都被我们不列颠的枪炮吓得逃到热河,圆明园里的宝贝每一个都价值连城呀。兄弟们,我们现在到中国大捞一笔,将来回国就好日子过了!”马嘉理转头,给柏郎他们讲起了在北京听到过的一些陈年旧事,把中国描绘成了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英军们都跟着柏郎笑了起来,渐渐放松了警惕。
躲在密林深草之间的苏雨有点按捺不住了,拿出飞镖就要动手。袁思凯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别急,让这群英国人都进了埋伏圈再说。”
柏郎上校在前面走着走着,就发觉不对劲了,后面的队伍人好像越来越少了。刘永福的一把寒光四溢的钢刀,此时已经占满了鲜血。他手下的大刀队的队员一个个也悄然出手,把后面一些放松警惕的英国兵用藤条拖到了草丛里。
袁思凯在一个小山头上,目睹了这些血腥的场面,他深刻感受到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如果对待敌人的仁慈,自己就多了一分危险。
在英军全部进了埋伏圈之后,袁思凯从小山头一跃而下。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像一个黑夜幽灵突然出现在柏郎和马嘉理的眼前。
马嘉理掏出了洋枪,可惜还没拿稳就被苏雨用飞镖击中了手腕。他的洋枪掉在了泥水里,仿佛一块废铁。
柏郎对自己的格斗技巧还是很自信的,他拔出了军刀,向袁思凯冲了过去。袁思凯抹了一下鼻子上的雨水,站在原地不动。当柏郎的刀子劈过来的时候,他用脚把地上的泥水拨起。柏郎的眼睛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刀子扔在了地上。他手舞足蹈的去拔枪,但是已经太迟了,他的胸口不知道中了多少拳。
现场一片哀嚎声,地上的水慢慢被染成了红色,朝峡谷旁的小河流去。
“一支近200人英国的武装探险队,除了一些必要的地理学家外,都是军队,在云南八莫到芒允的路上,遭到黑旗军的埋伏,全军覆没,马嘉理也不幸遇难。第二天清军抵达时候,森林里发了大火,造成的烟雾弥漫。黑旗军已乘烟雾弥漫逃脱,我带兵追击,黑旗军溃败逃往越南。”袁思凯回京后,如此向李鸿章禀报了光绪元年正月震惊中外的“马嘉理事件”,还把马嘉理绘制的军事地图等带了回来。
听完袁思凯的陈述,坐在红木太师椅上的李鸿章脸色惨白,仿佛一场大的灾难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