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露出含有诡秘的神色,把现场空气都怪样震荡起波,波旋圈环绕,让众人都猜不透。阿公忍不住绉起眉头,训斥道:“你成天逛东颠西的,嘴上黄毛未褪,学会哄人了。走开,我们是谈出口大事,开什么玩笑的!”
罗通仍然厚着脸皮,两只小豆鼠眼滴溜溜转,用劲拍拍瘦薄身板道:“没有本事不会揽磁器活。”他对谢家华说,“阿哥,你上次路上不是问我要过名片吗?”
“我是随便谈谈的,是你见我在采购原料问要不要印名片,我说名片在广交会上见到过,内地哪化钱印这些东西,找张纸笔写就是了。”
“落伍,落伍,是不是,你手里捏着的不是我们阿公给的名片。”
给罗通揭羞,谢家华放平手中名片,写得很清楚,溱港农产品出口公司,罗锦坤总经理。挺挺刮刮长方形小纸板,印得像模像样。而面前这位让海边风吹得黑堂面孔不到五十岁的阿公,递名片时介绍自己身份是大队经济委员。公司、经理、头衔有张纸板就可变。正是因为见面时递过来的名片与挂溱港大队牌不符,才不当回事。另一个是自己没有。给罗通这一诘,个子顿时挫矮。盛玉成同样捏着张,现在碰到人情费为难事难道这与名片有关?他故意问:“名片是不能当凭证入账的。”
“哪里啊,不是人情费要发票么,可以开的,你们厂总有头头脑脑要印点名片,不,或者不印,作个由头,我帮做名片厂代开发票就是了,这点点小事怎么会跨不过去?”
盛玉成懂了,原来移花接木作假!还在犹豫,柴凤珍开口道:“可以嘛,反正公家账上有凭证,不是走得通了。”
谢家华发现这位罗通年纪不大世事弄得灵清,心在盘算他可以为我出走所用,故开口问:“印名片厂在哪儿?总得去看看。”
“远着哩,在苍南,百来里路,放心,包在我身上,只是要点手续费。”
盛玉成现在是抓大放小,对阿公说:“这样好的,我们签个联手合同。”
阿公纠正:“代理出口合同。”
于是,一份手写的代理出口合同起草好,阿公从腰袋里掏出个布包,褪开,取出颗大红印章对着呵口热气,双手在合同上摁,共二份,他都递给盛玉成,交代道:“好了,等你们落实,把盖好厂里公章寄回一份,不过,别拖,我们很忙有许多手续要办的。就这样,现在一起到街上酒家吃饭。”
返程过上,谢家华按捺不住兴奋对盛玉成道:“要好好谢谢你老爸,这一点拨卡着的事走通了!”
盛玉成不这样认会,他心里尚不踏实,回道:“我还是不放心,你说南方胆子也真邪火,出口外贸大事哪会如此顺利,何况,对方特里亚肯不肯绕个弯走呢?”
“这有什么肯不肯的,特里亚外佬是要货,况且外商是见货付款,再说有报关凭证,出面是溱港公司,至于内幕别透露就是了。”
????谢建华提到货款,盛玉成担心真是这个,若由溱港公司代理出口,款先到他们账上,要是吃没,不是得闯大祸。他转而道。
“柴凤珍老家能不放心?她丈夫儿子整个家都在街道里,联手欺骗要坐大牢的。”谢家华很是笃定,身子随车轮颠簸轻松吹口哨,不一会又响起鼾声。是的,他在做梦。人是要有梦的,梦经常会把自己追求演衍出幸福憧憬。谢家华现在大海中飘泊,能见到前面高楼林立的岛屿,和大大闪烁金光“香港”二字,突然风急浪高,罗通在汹涌波涛中如履平地向他招手,可是身子却无劲,眼巴巴见罗登上,家华急叫哇的声蹿醒。在旁的盛玉成问:“怎么着魇啦!”谢家华手抹流出的哈拉水讪笑自嘲。不过,这梦让他作出决定,找罗通寻求出走香港的通道。
盛玉成怀揣这份合同,与何力伟商量,两人方方面面仔细考虑,最后作出决定,不去南方挂靠,把此件作敲门砖,敲开街道和区的门,支持他们出口创汇的项目。
黄汉章身体渐渐恢复,何力伟请老人一起来讨论盛玉成从南边签订未盖章的委托出口合同事,破格又让金铮庆参加。金铮庆开始极力推脱,他说自己不是个人物,厂里这么重大的事,还是不参加好,怕上面知道要挨批的。独眼黄指责道:“上面,什么上面,在厂里,新老厂长都在,就是上面,要你参加你就来,你是懂法律的,把把关有什么错!”金铮庆听提到法律,更是慌神摇手道:“我学的都是资产阶级法学系统那一套,反动反动之极的!”这到是心里话,让这位懂法理又被强制改造后的过气人怎能不哆嗦。最后是何力伟叫声老师,心软,才裹紧长衫远远坐在房间旮旯里竖起耳朵听。
谢家华没有参加,他离厂了,何力伟、盛玉成不仅知道,还很义气的答应他要求,共同把尼姑荫宅中一个金观音取出作为谢家华闯荡江湖的本钱。
这天,仍是在城墙哚碟上,三人一起,谢家华是这样对两位兄弟说的:“别怪我,从上次接到香港梁先生电话,我的心已经不在余城了,都是父母生的,一个人连父母都不知去向的人,他的根没啦,魂丢啦,家空啦,你们让我去找他们,不要阻拦,也不可能阻挡的!”何力伟道:“他们在美国,你怎么去那边?何况没有具体的地址,影子似的虚幻现实吗?”“现实,很现实,父母离开香港,那么香港肯定有他们生活过的踪迹。梁先生不是说有父亲同事在,只要找到这个同事,线头就抓住,寻索下去影子会成真的。我坚信,父亲是有一个大家庭的,妈妈和弟妹不可能在这个世上完全消失。”盛玉成慰劝:“香港你也去不了,只有偷渡,听说遭自然灾害那年,靠近香港的宝a县一带村坊出现大批冲边防过关,现在防范严格,全都由军警把守,铁丝网拦扎,连只老鼠都钻不过去,不要说活人了;再说你是两眼墨黑口音不对的外乡人,我担心还没有走近就给抓住关进大牢。”此话是真,谢家华不由筛糠,可是他去意坚定,佯装挺挺胸道:“老话说,树移要死,人移能活,不去努力,梦都不敢做,还有什么志向和抱负。怎么走?朝那个方向,相信我的选择,我只有一个要求?”
何力伟和盛玉成双目都专注看他,时间在一秒一分过去,就是听不到他说的要求是什么?终于谢家华沉默半天说出道:“我想从尼姑荫宅中取一个金观音带在身边,求菩萨保佑!”其实内心是要的是金子价值,这是硬通货,跟从俞鑫法换来古钱一样,外面闯荡不能少钱。他知道两个兄弟是聪明人,后面加上句,“若是观音佑我,以后我们见面会加倍归还的,如果发迹的,把尼姑坟重修一新!”
“屁话!”何力伟拍拍屁股从城墙哚碟站起:“不说了,晚上我们一起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