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庆林之二江湖
袁春明回来了。当他风尘仆仆走上田家桥是大队会计诸宁松第一个看见,他正沿塘河去玫瑰花田清点已经装好箩框待过磅的花卉。朝阳正从余湖冉冉上升,霞光透过初夏的薄雾把天际镶了层金边,清洌的空气充满芬香,诸会计脚步走得很轻松,口中哼着小调,近桥抬头猛然见伫立在桥顶正注目凝视的春明,诸大喜喝叫一声。春明回身看见,蹬蹬跑下拉住诸宁松的手,问我妈好吗?好好,都好,你媳妇和毛毛也很好。诸又朝队部指指道:“瞧,俞主任在哪边。”
俞鑫法是站在大队办公室门口,他是手搭凉棚朝桥头望的,昨晚是做个梦,遇见春明这犟头倔脑小子朝他梗脖子。今天真的出现!呸!他吐口浓痰,仿佛把心中堵塞的菸块排除,亮起哑嗓道:“一个多月,你终知道回槽,快归家,你娘眼泪都能装船,称什么能的!”
春明颠快跑到俞鑫法身边,低下头轻轻唤了声,带点亲昵说道:“我娘不懂,你也不理解?”
“理解,理解就得来个电话,已经做爸的人还耍小孩子脾气。”俞鑫法口里埋怨,双颊却漾起笑纹。
诸会计的喊声已经把婵姑及丽娟都惊动出门,但没几步都迟缓远处站立,毛毛却争脱娘的手迅跑扑来,抱住春明的腿仰脸起劲地叫爸。
春明眼眶漫起水花,近乡情更怯,他双脚迈不开步,目光与亲人相交周身通电般颤战。独眼黄正好在厂门口踽步,他是斜眼专注瘪嘴吐道:“熊样!”
盛玉成猜度既对又不对,春明那天跑出开始是想直奔yn找师傅东郭淦的,临登火车前一个激灵改变主意跳上去就读过大专学校城市的快列,熟门熟路来到导师家中倾诉。双鬓花白的老教授夫妇宽容接待鲁莽奔来自己的学生。在带教的二年间,教授对春明这个农村家孩子,勤奋好学聪慧懂事让运动中失去儿子的夫妻视他为已出。
教授夫妇心中隐藏灼痛的愧疚,在进牛棚的日子独生子受到极不公平的待遇。他正是16岁青春年华好强时期,不让串连,就一人出走去韶山朝圣,这一走没有下文。后来教授重新捏教鞭,通过各种办法寻找传来的竟是儿子叛逃出国!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一个毛孩子怎么能越过边境呢?如果真是那样也得有丝缕消息的。但没有,什么应证都没有!不过还有,有什么?从看过内参的人告诉,那段时间一批热血沸腾的楞头青,抱着解放全人类的豪迈精神,加入缅共……若果真如此,教授夫妇已经死了心,他的儿子肯定成为历史一粒烟尘飘落在缅北的高寒山区,只有每年映山红燃烧时,老夫妇会对着怒放的山花一遍遍念李商隐的《锦瑟》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袁春明报到那天老教授咋看怎么如此像自己的儿子,故进校后,是有些偏爱,袁没有让他失望,春明以优良成绩毕业,分配原籍省建三公司。此后师生经常通信。春明以竹代钢的革新事先曾询问过教授,教授对年轻人敢闯的精神理解和支持,但提醒他须谨慎,指出在有限的资料里,国外成功与失败的案例都有,关键在于竹的材质。南方多水,柔软性好但坚硬度弱。当这次春明来了讲起事故情况,教授仔细问竹材来源,听后沉吟说选择是对的。再问排列方式,春明图示教授哦地追问,有否事先小样试抗应力过?试的。有否通过仪器测量?这可是关键,春明回答省三建无实验室,没有对口的检测仪器。导师神态严肃指出,光凭热情是不行的,任何革新都必须经过科学反复论证,摔跤啦,是不是?春明坦率讲我不想背处理包袱。提出能不能在替代中加上细钢?这个问题让导师为难,因为在他的学术思路从来一是一,二是二的,若材料互用,还能说是竹代钢么?师母是在学校图书馆负责的,见师生意见碰撞,对春明道,你这几天就住在我家,到图书馆找些资料。这正是春明来的目的,于是,他足足十天时间,把所有相关竹在建筑方面应用的书籍都看并做了抄摘。临走前,他告诉教授夫妇,自己还有个师傅在yn军工厂,讲了与东郭淦相识经过和的学识。教授夫妇心酸楚,yn二字让失踪儿子的事又泛上心头,他俩委托春明能否帮助打听下,也许军方能接触到这方面的情况。
军工厂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他在教授家先发了封信给东郭淦,十天后才回信到,信中首先代向教授夫妇问好,同时知道他在技革受挫很是惦念,写明所在的地址,讲不能进单位,来后与自己住在外面宿舍里。
余城所在省山不少,但进入yn春明发现这里的山是那么地莽莽苍苍,汽车盘旋在一个个陡峭的公路上,一直向南,无边无际的葱郁峰峦,浊浪排空似的汹涌起伏,如同行驶在茫茫山海之中,面对此情此景,春明感受到大地的雄伟和自己的渺小。教授夫妇送行时告诉他,人是要经得起挫折的,只要有颗向上的心,路永远在脚下。春明现在颠簸之中回想,很后悔其实应该告诉俩位可敬的师长,自己决定离职!怕伤二老的心未出口,但隐瞒似乎是对导师夫妇的不敬。更是怕被拖后腿。因为离职丢掉金饭碗在当时无疑是石破惊天的大事!
想不到东郭淦是支持的!
在他居住的宿舍不大,已经着军装的东郭淦在春明眼里更清癯精神,双眸时时会探出火来,那是种给人力量和激情的炽热,更是内心光明所闪出的能量。东郭淦一直围绕竹谈,他谈到自己在这山沟沟里继续在追梦,竹代钢不是竹能不能,肯定能。你教授不是也这样讲,而是要不断实践,实践哪有不失败的。各种方法都可以试,参细钢筋设想对的,我们要的是节约用钢,不是换掉它,它们都是一种材质,可以相互弥补发挥所长嘛。甚至在砼中也可以用竹,竹的咬合度配比混泥土中能起到特有作用。东郭淦与教授同样强调事先必须检测,他对春明说道:“科学是不能有任何虚假的,不存在侥幸,任何人在它面前必须老老实实!”
“离开!好的!何力伟、盛玉成他们不是自己在创业,风风火火地很有生气,你啊,回队去把队办厂接过来,与庆林厂两股力量像竹和钢结合发力。要看到我们的国家巨轮已经战胜激流险滩,正乘风破浪朝正确的方向航进。中央提出建设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几十个大的项目正在从国外引进,大规模的经济建设高潮即将到来,你们年轻人迎来好时机。”
“你是想让我实现你竹的梦?”反正像自己慈父,春明毫无顾忌直问。
“是的。不仅是我的梦,不也是你的梦。这次来我把编制好的竹碳工艺你带回去,如果可能,这里军工科研究出的竹特有元素利用其原理能转为多种民用产品,我会第一个时间将解密资料交给你。”
“我知道,你是想为把我成为自己的后继人。”春明应该想到,他不过再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