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林实业公司领导班子集体讨论决定的,报告我提交了。不同意,你签复我带回去。”分明是将了骆道江的军,骆是知道组织原则的,无论自己如何不高兴,但作为基层公司呈上报告,个人不能轻易下笔批意见,需要向街道主要领导汇报。不过,他很自信心告诫:“何力伟,我提醒你,要珍惜台商合资的机会,全区的眼睛都看着我们第一家引进的外资企业啊!”
何力伟转身的脚步在街道办事处楼层老式地板上咚咚消失。
台商周静英的脚步正匆匆从香港驶往台北的飞机阶梯上踢蹋跨下来。
正如何力伟他们着力在赶时间,周静英同样是抓紧前往大陆的安排,以投资的名义在有生之年了却缠绵他一生的梦魇。50多年前的荒唐事时时会在冥冥之中搅乱不安,那个削发的倩影始终飘现在他的面前:一席灰衣青巾,月牙形二条修眉下是双含有爱欲怨恨的双眼,胶白鹅蛋脸颊一对令人消魂的酒靥,细腻的红唇及微露的洁齿的形象如此清晰。她,要说辜负那只有自己,无论多少个理由都难以推却本人的过失。是过失吗?不应是吧,虽然只有几次肌肤相亲,作为一师学生,冲动还是相爱当时哪有前面的词!完全是出于纯真的爱。省一师的老师在课堂上充满激情颂扬西方情爱自由,其中有句话至今还记住“爱是没有理由的”,更还有句“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所以在暑假休学有天迈入邻近的青云庵,蓦然发现观音菩萨供案边端坐诵经的她,惊鸿一瞥砰然心动就此移不开脚步,借故请求一处复习功课,她只是指指廊下几桌,他谢后过去,书是摊开,直到落日西下,一页都未翻动!耳边始终捕捉传来的嗡呢之声,嗅着飘渺的檀香,魂灵出窍,仿佛居身在凡世仙界,终于耐不住上前搭讪。俊尼似乎感觉到,红云上脸羞涩地站起,当双目对视间,这冷清的殿宇激起雷火电光。但她很矜持,翘起兰花秀指轻吐,施主,请自重!即转入后院,让他痴呆怔立。
次日,周静英早早前来,又是一天,俊尼诵经他廊下伴坐复习,不过此次桌上多了杯清茶。响午时俊尼还端上碗素面。但两人没有对话,直到红日再次西墜离开。
一连数天,可以说如入魔障的周静英终于以自己的虔诚和耐心获得青姑芳心,拿诗经第一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来概述,周静英张开的情网捕获到人生第一次真爱!他提出还俗娶她,她断然拒绝,且很快,被远在江山老家的父亲获知,逼他退学返乡,作为戴笠子弟招入军统走上仕途娶妻生子再也没有返回余城。余城却让他萦回梦绕至今。
当然周静英当年的职业,对青云庵不可能不知情的,当他得知青尼病殁,坐化缸按放进已有前四代师太骨殖的田家桥荫宅时,自己已经远在缅甸战场,只得面向大陆东南祈祷自责!因为她跟他讲过,自己因女儿身自出身后遵循祖上定的家规凡是长门长女代代要进庵修音,缘由是先祖遭灾祸得救时在观音前许下的宏愿,到她时已整五代。高祖为每个坐化盆都留个金观音,俩人相处时她把自己的金观音出示,毅然说相爱可以但不能叛逆违祖!现在她遵照家训在菩萨前走完人生之路,那么自己呢,难道近黄泉还不能去祭望,以前是两岸封锁不能践愿,现在大陆开放能再不去吗?
读者恐怕会指责作者胡编乱造,我不否认,但如果真正有心去触摸近二千年专制统治民族的愚眛和苦难,像青云庵这样族风家规决不孤例,尤其是女子,需知建国前在田家桥所处的cb区就有36个尼姑庵,52座寺庙道观!否则哪里来存世至今的尼姑荫宅。
可惜周静英的脚步还在家里就停了下来。
他第一次回台确实是去申办有军情身份人回大陆探亲的必要手续,整整一个多月,还算顺利的通过。他曾在军统服役,官衔上校,好在戴笠飞机出事后,被冷落边缘化,到了台湾整编脱下军装,用得到笔不菲的安置费和军政人脉关系,进入商海,利用曾在东南亚的根基,公司专业海外贸易,很快积累起资产。经国时期台湾经济起飞,周静英的豪森公司同样风生水起发大了,但在70岁那年丧妻后,他果断将公司交给子女,自己只留下20%的股份,长住香港别墅过休闲生活。这次他是想取出这10%的股份去大陆投资,说出余城,讲了田家桥,指明尼姑荫宅地。不料遭到子女的反对,特别是现大权在握的长子甫卿,竟将妻在世时常提的话题责难!并断然说,大陆不看好,现在印尼的摊子大,资金很紧张,要抽股份会引起其他股东的反对,引发同仁减资不是搞跨自己吗?算了吧,老爹,安心在香港做寓公,快快活活享受晚年生活,别再折腾了!
周静英那个气啊,嘴都歪,高血压上来,进了医院好在恢复快,他没有再跟子女说。出院后,回到香港,周静英当年有笔信托保险放在国外银行,他的人生阅历的经验凡事都要留后路,在商海博奕中信托资产是一项保障,不会因破产而生活无着。这笔款日积月累现有一定数量,可以挪用到大陆。
如此,周静英的脚步在原地打旋,信托取回的手续很繁,往返他国占去不少时间,老人的体质和精神能提速加快么?
何力伟盛玉成他们却加快提速,因为在他们的耳中,周静英的脚步始终在追逼,他们还急自己的上级,区和街道的步伐,他们跨的绊脚步,不让竹器厂胡思乱想,摆正位置好好与台商合资。什么叫开发开放?改革就是要改变以前的经营管理模式,开放是打开大门,与世界接轨,引进国外资金,发展中国式的社会主义经济,口号是要让一部人先富起来。此时组织突然决定,通知,何力伟和阮春明到区党校学习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精神。
只剩下独手独脚的盛玉成财务经理了。三大块的庆林公司,麻雀虽小五藏俱全,每天那么多的事,可慰的是,回城知青骨干已经能各自岗位上挑起担子:徐雪青财务管得有章有法,但最近为适应改革开放新时期的经济发展,会计一直以来简单记账根方式已经不能反映企业经营状况,更是无法与国际接规,尤其是外资企业的出现,国外成熟的复式记账法颠覆单纯收支存的流水账、银行账、现金日记账!有借必有贷、有贷必有借,借贷相等,贷借平衡。平衡是企业即是企业财务处理的核心。但要跨出这一步,街道企业原来的财务们都面临新的功题。此时国家首次颁布《会计法》,要求凡是会计必须有上岗证。一个培训和开考会计证的热潮掀起,徐雪青你说忙不忙。庆林实业公司现有12个账务人员,年纪大的肯定不行,需挑选至少初中文化的人替代参加培训考试。徐雪青成天忙到天擦黑,到了月底更是日日夜夜的加班结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