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何力伟他们三人商量,不管了,我们放弃,全部给职工,来个大平均,把总量除以人数,人人有份。但这样做,员工还是有意见,干好的或者工龄长的觉得吃亏!不过还算安稳,骂骂咧咧嗡嗡嘤嘤的总算过去,但上面卡住不批,说是搞绝对平均,违反国家增资原则,何力伟跑去再三跟郎副主任讲,唇干舌燥,郎桂萍听听虽然觉得有道理,但她不能表态,请求街道书记,新书记不懂经济,对工资到是有概念的,他只知道行政级别,就问郎,他们行政级别怎样?郎实在哭笑不得,讲哪里来的行政,他们是街道从业人员。书记又问,那么工资怎么解决?财政局拨的。郎只能肚子里闷骚了,她说,是他们自己创造的。书记这才明白,告诉她,既然企业自己赚的,让他们自己定好了。再说,若是效益不好,还不是发不了,那来的工资级差啊。郎桂萍聪明,她抓住这点趁机对书记讲,那你批个意见。书记大笔一挥,按街道企业有工做工,无工回家的性质,同意企业方案。
此事传到盛玉成耳中,他深深感到原来我们辛苦创业的企业,看似乎跑了很多路,前景越来越宽广,其实根仍然没有名份的,路径依旧啊!
何力伟现在正是郁闷在“路径”两字上,经过这几年的自学,党校多次培训,以及大量阅读中外经济管理书籍,懂得这名字的含义,深层次是体制。那么这体制如果仍然旧路径上,“路径依赖”?提倡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挤为副,或者倡导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再有公有制为主允许不同经济组织共存等等,以及总设计师的话“不管白猫黑猫,为捉老鼠就是好猫”,如何理解一致呢?面对渐渐暗淡下来的夕阳,何力伟想旧的体制消退是谁也抑止不了的?
旦愿!
此时,何力伟望见,东郭淦正从田家桥上走下来。又见到盛玉成从老工场青云庵出来与东郭招呼,他们没有去卧病屋内看独眼黄,而是边说边谈朝新大楼走来。从形态上看,一向身材挺拔戎装轩昂的东郭淦今儿个显得神情疲惫脚步拖拉,不用猜肯定不乐观。果真,两人进屋,东郭淦没有接过何力伟斟的茶,直接坐在沙发上,解松襟扣,摘下军帽扇风,他继续跟盛讲的话题:“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但没有结果,因为这些都是后来人,以前知情人本来就少,隔了那么多年,又筛子似的一个个运动,我自己的遭遇可以证明,要不是潘汉年平反恐怕还陷在囹圄之中,而不少同志就没有这么幸运,像彭梧,要不是这次周静英的证明,他帽子摘不掉。组织上对桂林事件评价是公正的。黄汉章一样四十年代参加的革命干部,转业军人,当然他不是什么大功臣,包括我自己,只是做了应该说那个年代年轻人无愧热血沸腾的事。”
“真的一点都无线索,黄老妻子?”何力伟明白,其实是多问了,但总希望能从东郭嘴里听到期望的好声音。
“没有。包括民国时期的户籍资料都找不着有关记录。”
“黄老与您们相处时有否谈起过。”盛玉成问。
“从没有。”
“难道莲娣大妈嚼舌头的?要不搞错人了?”何力伟不得不作出这样的推论。
然而,好消息却就在此时从电话中传来,打来电话的不是他人,是好久没有音讯的混小子,好兄弟谢家华!他开口没有说自己的情况,又不讲如何知道新办公室的电话,却心急火燎地问:“力伟,黄老在吗?”
“什么事?你在哪儿?”
“我在美国啊,真是天下虽大人脉圈却小,现在要雇佣我的老总,哎,先别问我现在的近况,说来话长,容以后再告,我是问,黄汉章是不是有个儿子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何力伟似同在火星上掉下个外星人,怎么偏偏远在美国的谢家华找到黄老的儿子。话筒中传出来的声音,让在旁的东郭淦,盛玉cd惊喜地竖起耳朵,盛玉成更是心急,他连连向何打手势,意思是别楞着!
“有的,黄老是有个儿子的。”何力伟此时也不忌不顾了,满口应下。
“那么他叫什么名字?”谢还要印证。
“这个……”何力伟卡壳,他委实回答不了。
盛玉成机灵,接过电话,反诘:“家华,你不是听莲娣大妈讲起过……”下面他闭口,因为知道在谢旁边有个人在,乱说临解放有个带筒盆帽领走母子的事怕言多有失断了线儿。
“对对,我是这样讲的,但老总不信,定要听黄老的声音。黄老在旁边吗?要不,你们快唤他过来,失散多年远离的儿子想他哩!”
东郭淦眼中已起薄雾,他未等何、盛意见,就直接出门电梯下去。盛玉成已经在口中黄老生病卧床的话咽了回去,改成,“好,好,你们等着,我们去唤。”
话筒里传来家华与人在讲的声音:“黄老在,他们去请他了。”对方似乎很激动,能听得出丝丝急促呼吸以及在翻动什么的声响。
黄汉章,不,我们尊敬的黄老,独眼黄老厂长,他很快出现,不让东郭淦扶,也没有听紧跟来的蝉姑你慢点慢点的话,脚步利索,行动快捷,人还未到,手先伸过,盛玉成把话筒递上。此时,黄老却呆怔,久久未敢拿,仿佛要接的是个火药包,而且,老人竟抽泣起来,浑黄滚烫的泪珠颗打颗地从独眼中落下,能听到跌在前襟上的扑簌声。
此时,话筒中响出比十万炸弹更震撼“爸——”的巨声,室内空气全部感应震荡,大楼仿佛同在摇晃,倒下首先是黄汉章。又是声“爸——”黄汉章反弹仰起,东郭淦撑扶住,盛玉成擎着话筒伺在他嘴边,黄长长地沙哑呼出:“骥儿——”
被称呼骥儿的传来喜泣激恸的问候:“爸,真是您啊,您怎么声音完全变了,变得苍老生硬,爸,是的,您在大陆肯定吃了很多苦,又上年纪,身子骨不好吧?您要知道,我是多么地想您,脑子中始终留在我八岁那年的印象,你离开时最后次亲怩我的情形,爸,你当年多帅,多精神。爸,我想您……”话是在抽泣中断断续续吐出的。在屋众人听到都很辛酸。黄汉章已经恢复理智,他低沉说:“骥儿,我也一直想你们,你妈好吗?”
“妈,妈……她……已经在去年患病去世啦。”越来越重的抽噎,转而开始号啕。
“怎么她比我年轻,竟走得那么早。”黄汉章竟打起自己的巴掌,“是我,是我……”
“不,爸,不是您,她到台湾身体一直不好,当年是二伯把我们接去,他怕解放后您军统身份遭罪。”
“唉……我啊,怪我没有交代清,你们不应该离开大陆的。我是共产党员,我能照顾你们好好生活的。”
“爸,这些都已过去了,现在我已经成家,你啊有自己的孙子啦,刚一岁,取的小名叫淘淘,等您给他取正名呢?”
泪水已经像河样淌在独眼黄的脸上,他边抹边裂开嘴,“好,好,名字我来取。骥儿,你们都在美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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