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陶渭庭想到那天与何力伟,盛玉成谈起竹器厂成立前拿的是街道留存旧执照去区工商分局改名一事,应该去了解核实,以便到时候姓盛的冲头胡来。陶到工商分局进门凑巧遇到推自行车进来的庆林街道前书记陈安达,现任分局长。两人都是一个区里中层干部,打了招呼。陶笑笑道:“正好陈书记在,没必要再劳驾他人,您大局长布置下就行。”陈安达问了来意听后大笑道:“小陶,要不是你调到庆林不久,我是要说你啦,什么前执照,后执照的,这件事盛玉成已经搞清楚,竹器厂前身旧执照街道办公室黑房子还堆有不少,你随便去拿,拍拍灰尘,不过,现在是不能依此再更换的。”“为什么?”陶拚命眨眼,好象眼前真有陈年的灰尘扬起,又似在听大头话。陈书记已经径自推车进去,回头见陶还呆着,补充道:“都是街道公社留存的宝贝,那时工商执照公社自己可以搞定的,还干站着做什么?我这里可变不出来的。”
陶副主任转身跑回街道,闯进办公室。
街道办公室前后三间,前二间都有人,最后间一直是落锁关着,每月搞卫生也不见开过。室内人见分管经济副主任风风火火讨问这里的钥匙。办公室科长是个年长的,过来问原因,听陶讲后道:“是啊,里面不少是街道公社化时期的材料,各个居民区都不甘落后,甚至一个墙门几家邻居合伙找块木牌写几个字,条凳桌子老虎钳拚拚嘭嘭就是一个厂啊!”他边说已经从抽屉里掏出钥匙,打开门,果真陈年灰尘在跟进的光影里跳跃,科长从只立柜内捧出一叠颜色腌暗的营业执照,看名称,什么五金社,麻织铺,纺纱组,运输队,土建站……等等,下面核发单位是公社企管办!他边翻边道:“十多年前不少的街道企业就是这里拿的执照去工商局换证的!不过,现在形同废纸,恐怕连档案都不算!”
天哪,还用说什么?黄汉章当年办竹器厂街道从积存的执照给了一张到工商局更换,这些执照上只有名称,经营什么,负责人是谁,地址,年月日的,根本没有注册资金这一说。这点陶渭庭是知道的,就是现在,新办企业还不是申请注册资金一栏上填个数,到工办敲个章,钱都不用验证的。包括银行借款的担保,工办盖上章就行!
所以在盛玉成当他的面提出开办资金“钱”字,哪会有这种概念!
但企改小组会上廖副主任很重视这件事,必须找黄汉章回忆,当初街道是否给过开办的钱?按理,应该有的,否则简单设备工具和起初的水电费来自哪里?
当陶渭庭副主任一行三人来到黄汉章正在忙碌打理的“迅达摩托车公司”,见独只眼睛的老人一股当年英气,站在高处正在指东划西,柴凤珍与颈上挂着长粗金项链,两只硕大的金戒子与一只宽边厚金镯,动手举足金光闪闪的中年汉子分别在车间张罗,时不时还问老黄。盛玉成从远处看,独眼黄哪儿来的底气?但见到他手里有张图纸在挥,口中不断嚷出:“这是三阳公司的要求!那是三阳公司规定!”明白是儿子传真过来的图纸,迅达厂是在按图调整,可是眼前这个厂不大啊,房屋简陋,边上延伸搭油毛毡棚内,堆满各种零件和纸箱,目测生产车间长约80米宽40米,最多500多平米,中间有条粗糙的装配线,地上摊满配件,成品下车区测试仪到有像模像样有电脑显示屏以及移动钢轨滑轮,这样土得掉渣的企业台湾三阳机车能屈尊合作?
盛玉成过去跟黄汉章打招呼,黄汉章独眼斜视绉着眉头下来与陶副主任握握手,带进间狭隘的办公室。
办公室虽小,布置到很有气派,宽大的老板桌几乎占了整个半间,左上首阁有供财神菩萨的龛,电子香烛一直在闪烁。盛玉成和黄老相处惯,进门就问:“老厂长,这不是螺丝壳作道场?你儿子的面子都要丢尽,还不如搬到我们新厂房去好。”不想遭到独眼黄鄙视,他斜横脸嘴淬唾液道:“你懂个屁,别看外表,要的是内在,余城有条件吗?这里是摩托车配件生产的集中地,家家户户都做摩托车配件,发动机也不缺,已形成规模,装配整车只要打个招呼,分分秒秒都送过来。你不看见我们正在腾地方安装第二条生产线。台湾三阳公司挂合资,其实是贴牌收目录费,一张壹百元,不过值得,我儿子出钱合伙牵头,再说,田家桥企业机制,能适应这种猎狗经济吗?”
“猎狗经济!”陶副主任不明白其中含义。
还是戴尚武作了解释,他工办主任下面有企业接触过处州人,听到他们自己的比喻,道:“一群小厂合伙起来,能吞掉猛狮!”
“还是你小子懂三分,不仅如此,灵活机动调头快经受得起各种风浪。”他们都还站着,根本没让座,更不用说倒茶了,独眼黄自己捧起大杯一阵喝,催促道:“有什么事,打个电话来就是,跑这么远做什么?”
陶副主任说了来意。
“哪里来的开办资金?当年不是我向街道要了张营业执照,名称记得是‘为民竹业社’,到工商局更名‘庆林竹器厂’的。”
“注册资金呢?”陶又问。
“注册资金是300元,但只是说说,一分都无。”
“那么你靠什么生产和开支?”这是戴尚武问的。
“有什么难,进来作生活的人都是生手,是我请老熟人彭梧手把手的教,计件制。原料从朋友那边赊来,工具自己掏的转业费,蒸笼做好卖掉不是有钱啦,后来逐步正常,喂,冲头,你当时进来时不是见我又当爹又做娘的,账还是你来开始记的。”
见陶副主任不作声,黄老接着道:“是不是要我写个情况。”
“这……”陶渭庭有些难堪,他瞧瞧盛玉成,盛故意大声道:“是的,你是公司元老,创办人,因为这次区里定庆林公司为企业改制的试点,所以要了解前期开办情况,很有价值。”
“我有什么,都是员工一起创造的,我无非顶个名。”黄汉章心思不在这里。此时中年汉子进来,他转话问他道:“裘意胜,你的迅达厂开办村里有投入吗?”
原来中年汉子是这个厂的头头,只见他跟后面也来的柴凤珍笑笑道:“我们这里都是自己凑分子办厂的,村里挂个名,哪里讲究这些。”
柴凤珍也撘嘴:“处州小企业都是这样,因为要办执照,所以让村里出个面。”
“那么是集体所有的?”陶还是要这个性质。
“集体,是呐,可以说集体,也可以讲个人,因为钱赚来都是我们自己的,村里嘛多少意思意思给点是了。”
“政策允许?”陶提高到政治层面。
“有什么不允许,税照交,当然这是对方要发票的,呒发票连税都不用上。否则不搞活,像以前穷得没饭吃好?”
根本对不上,完全是驴跟马讲,陶副主任在回去路上感叹地跟戴和盛道:“猎狗经济,没有章法,却敢于生产摩托车,还有勇气跟台湾三阳机车合作,难怪我们街道好多单位现在好多不死不活,亏损严重,想想都可怕,市场竞争中不知道有多少地方这样的对手存在着。”
“主任,你思想解放了!这次黄老写的可别忘记他这个开创人自己掏钱开办的事实,要考虑他的股份呵!”盛玉成趁机道。
“回去再说。”门仍然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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