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主席50多岁,敦厚的脸上留有岁月风霜,头发稀疏,过早秃额绽满汗珠,手套上都是油渍,他朝薛宁柱憨实笑笑,算是打招呼,薛自己拉过板凳,又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撕开封递上支。工会主席自己点上,同时把火伸过来,老薛烟头燃起火星。他其实一般不抽烟,只是为工作,备包烟下基层,和车间里外的工会干部聊聊天。烟是最好的媒介,点上吸进呼出,气息与烟雾稀和一起,彼此相语少了隔阂,容易讲话。现在同样,这位立晨药厂的工会主席,早年经常参加市工会会议,因是上市公司,又是县属大企业,来了一般都过个夜,市工会有招待所,薛和这些县里来的喝杯小酒,吃顿便饭,烟茶聊谈,很是随便。但自从药厂重组立晨接盘以来,再也不见这位工会干事。问起过,听到却是妒嫉的话,人家是上市公司了,享受副厂级待遇,分得原始股,谁还稀罕这个。事实上,薛宁柱对余城地区几家上市公司了解过,这些单位的原工会主席却却都是在上市当成阻力受排斥的。因为改制国企开始是设职工股,成立所谓的职工持股委员会,委员会有主任,代表职工参加股东会。股东会是按执股比例行使表决权,职工股相对小,故许多重大决策起不了作用,你投反对票大股东厌恶,你弃权,职工埋怨,你同意,不少是违背职工利益的事,往往夹在中间受气!这样矛盾日益激烈,不少上市公司几年解禁,职工怕股市动荡将原始股变现。职工执股名存实亡。集体企业改制上市吸取教训,索性不设职工执股会,用买断方式前清结职工集体积累,引入外资和机构重新组合。证券委相应限止职工股,审核时很烦,所以开始限定股东人数,后来鼓励倾向前期改制买断的方式。
原天鸿制药是国企,是有职工执股委员会的,成方鸿开始恰恰借助职工的支持而渐渐从一个外来承包主,蚕吞为上市公司大股东,这位工会主席被成方鸿玩了把,老厂领导不待好,职工也埋怨,所以他干脆拿到原始股后就按上市开盘价内部转让掉,不是转给头头,进药厂不久无资格享受股份的几个徒弟青工,拿他自己说的话是求安耽。成方鸿看中的就是这事,硬是不让改组工会,一直由他担任,享受科级待遇。他呢,无所谓,立晨改组进来,仍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天鸿被立晨改组,原天鸿药业的旧员工一下子沦落为二等公民。又得知进来一家早先是不上名堂的街道企业,跟国企差别悬殊,外加因l县离余城远,原立晨不少职工因照顾家庭不便没有过来,派来的是批管理干部和主要岗位人员,基本作业人员是天鸿职工,何力伟盛玉成在这方面缺乏经验,加上成方鸿自己安插的亲信和家乡人,开始为摆脱困境是支持成方鸿的决策,谁知成方鸿因行贿触犯刑律收审,这批人认定是立晨故意所为,所以抵触情绪很大。这样二股暗流结合,林正航虽然听取彭斌意见,采取激励的阿尾巴管理方式,以小组形式组合,职工的收入增加,企业持续盈利,表面上立晨药厂风平浪净,但不断出现的问题,外界假冒药和xwⅱ号药质量不稳定,危机潜伏着。
这是薛宁柱在盛玉成来后对他讲的。薛还告诉盛,这天他和药厂老工会主席在车间谈心,老工会主席指指自己在修的灌装器说,已经换第三台,按理不可能如此频繁,阿米巴小组追求效益,机器过量操作损伤是个原因,但我琢磨,似乎不尽然这个原因?这细小的凹疤似乎人为的,影响药配方的不稳定,而且正好是ⅱ号药车间。
“怎么说是有人为破坏行为?讲的内鬼指的是这事?”盛玉成虚火朝上,很是忿恨。
“不能轻易下结论,我刚才讲原厂里的员工也许气不顺,对器具按放手势重,这与内鬼性质不一样。”薛宁柱说话稳妥,在没有证据前定性,会惊动一大批人的。于是不用内鬼这词。
“是工会主席说的?”
“嗯,我相信他,他内心也憎恨,不过话未点明,只是讲了些迹象。”
“有哪些?他是怎么说的?”
“成方鸿福建带来的亲信,经常下班后聚在一起,早先围绕是技术部副药剂师王自若,此人退休后,却没有音讯,但有人经常请事假,不是一二天,少则三五日,多则十余日,而且的轮流的,大都是掌握生产关键部门的,你说,打工干活赚薪金,那个肯随意放弃工资奖金。”
“他说出具体人名么?”
“没讲,也不用讲,我向林总要半年来的考勤单,名单在这里。”薛宁柱摸出张纸,盛玉成仔细看,是这么回事,都是福建老乡,原成方鸿安排在主要岗位的。但玉成知道,立晨人员进来,这些人适当做了调整,想不到阿米巴组织提倡自愿结合,让这些人分别进了个各小组,连起来,玉成冷汗出来,是完整的生产线啊,不由惊道:“只要几个人碰拢,全部制药工艺流程全都在了,而且还是我们主产品xwⅰ号药。”
“针对这些情况,我分别找了基层党员谈心,其中有位是福建老乡,我问家里有事请假的?他点点头。什么事?他吭嚓吭嚓讲老家父母生病,可我预先看过档案的,这位党员父母早亡,于是追问,他脸红改口是丈姆娘,可你爱人是l县本地的呀。此人半天转不过来,我也不再追问,讲随便问问,组织上是关心嘛,以后家中遇到困难事,跟组织上通通气,我们可以助把力的。”
“这是个动向,可能其中有事瞒着。”盛玉成说到这里,很坦诚讲:“我和力伟这方面疏忽,应了句老话,只顾埋头生产,关注的是借鉴阿米巴组织形式,提高经济效益,却却没有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这才是企业的核心力量,是团队真正的凝固剂啊。”
“你和何董不是认识到了,亡羊补牢来得及啊。”
“下一步呢?”
“不急,我第一步的设想恢复正常的组织生活,今天让你来是,你是立晨的党委副书记,参加制药公司党员活动,我已经布置下去,晚上一起搞个重新入党宣誓。”
“入党宣誓。”盛玉成让薛宁柱一说,自己还真的觉得有必要,用入党誓言对照,党赋于自己责任和守则不是重新唤起,在同一誓言下,整个组织凝结,每个党员都是各个小组的中坚力量,把整个上市公司的风气搞正。
于是,按薛宁柱安排,晚上七时,立晨药业所有党员都集中在会议室里,过了个不平常的组织生活,首先是盛玉成代表集团党委做自我批评,他话说得很诚恳,原本在众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二把手,平时似乎很难接近,一付装冷峻的严肃样,现在他是站立先是躬身致歉,没有摆正位置,忘掉党员身份,更没有按党章严格要求自己,尤其是对原药厂的老党员,从未面对面谈谈心,造成企业内部新老干部员我之间隔阂。这样的现象其实已经危害我们共同的事业。他还讲到,职位高低是工作分工不同,没有什么特殊优越,都是普通党员,从今后与大家心心相印,用实际行动消除误会,带头起团结表率作用。
盛玉成说时眼眶潮湿,想起自己成长过程,曾经受过创伤自卑的人,是党组织的关怀培养下恢复自信,成为企业当家人之一,还吸收入党。此时其老爹得知冲头儿子入党喜悦得涕泪滂沱,他拿起使了一身的凿子,动情对他说,小子听好,知道今后的路要有规有矩的,按线条下凿,才会成为有用的石磨,别歪了成为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