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经过开始很平常。
这天,承贤妻端了碗好菜送到巴良家给姑姑,姑姑正在窗口阳光下戴副老花镜翻笸箩找东西,不知为什么她要寻什么东西?找不到索性把整个笸箩来个底朝天,倾倒在桌面上是剪刀、针线、纽扣,戳子,碎布,花花绿绿的一大堆,其中有个鞋样是填在笸箩底里的,翻出来扑在最上面,承贤妻放下碗见这东西很有趣,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泛出红光,就顺手拿起。
巴良婆娘不理会仍然在寻找。承贤妻却将已拿在手上的鞋样问:“姑姑,这不像是给孩子的,又不同女眷的,年糕样一块,是什么鞋样?瞧,还会发红光。”
巴良婆娘回头见承良妻手执鞋样,她带掩饰取回:“老底子留下,跟你讲不清。”
承贤妻与姑姑最亲,故意散娇道:“是不是姑夫香港带回给你相思物?”
巴良婆娘脸庞起红晕,蛛网似的皱褶展开,牵动唇角瘪了瘪嘴:“你讲什么?他,巴良,恐怕没你上心,笸箩里的东西瞧都不瞧。”
“那是什么宝贝?”
“圣物,保佑我平平安安的。”巴良婆娘显得很神密。
“不对呀!姑,圣物,你不供放,塞在笸箩垫底?”
“什么垫底,是积福。”
承贤妻见姑姑越说越不对题,又抡过来,对日光照看,哟,出现个图案,有莲花竹叶祥光,放下,图案不见,笑了:“它还会变戏法!”好奇心激起,缠着姑姑要说明白。
巴良婆娘宠这个小侄媳,巴良和她无子女当自己孩子样,就放下寻找,拉过凳婆媳俩坐在一起,讲起体己话。承贤妻听着听着,眼前的情景生动起来。
遭受打击,亲爱的人闹事失踪,只在水库堤上拾到她为他纳的鞋,小姨在日后绵长孤独郁愁日子只有用针线活来排解。也是个冬天,雪花飞舞,山村冷寂,她是坐在窗栅前纳鞋的,边上拢起几十双为巴良做的鞋。在换线穿针时,抬头见到有个戴兜披僧袍的个老人,一手持缽一手柱竹杖过来,脚上竹箬裹的鞋全湿指头外露,溜滑在村道上蹒跚行走。她放下手中活推门出去,上前扶住老和尚进屋,把火盆端过来,热了碗粥递上。老和尚已经松开兜袍,脱下湿箬壳鞋,潮湿的布袜被火烤洇出阵阵恶臭。他接过大口大口吃起来,连续二碗才放下,指指缽意思讨米饭。粥稀不放便,杓罐米盛上,老和尚整理衣帽准备离开,她见脚上破鞋不忍把纳的新鞋换,还帮他穿好,考虑湿滑给的是胶底鞋。老人此时开口,道:“你我有缘,贫僧无以回报施主恩情,怀中有张释子鞋样赠予你留念,我在野狸山黄花洞修音。”说完,阿弥陀佛稽首离去。
“老和尚拿给你就是这个?”承贤妻指指问。
“是的。”
“这那像鞋样,分明是张团纸,噢,不,捏起来不是纸,是蔑竹片,方方正正,里面还人图的?”
“我当时纳闷,老和尚是伸进内衣贴心处掏出的。”
“你没问?”
“问了,他只说放好。”
“走了?”
“走了,很快转过山头不见了。”
“怪,让我再看看,姑,你说我们都庙里去过,菩萨好多都是光脚的,观音赤脚踩鳌鱼,哈勒是双光脚板,要不是红孩儿吧,对,他小,肯定是仿他的鞋,不像,鞋套才对。”承贤妻随自己想像胡乱说,巴良婆娘阻止:“好啦,别罪过犯口孽的。”
“口孽!姑姑,难道真的灵吗?”承贤妻两颗乌眸睁大。
“灵。灵得很,要不你姑夫能回来,回来还当c什么e的。”
“ceo!这倒也是,你去山洞找过?”
“去过,这位老和尚走后的次年春天,我特地去了趟。”
“找到了吗,老和尚对你怎么样?”
“洞是找到,人却没有,乱糟糟堆些家杂,问采药人,说肯定下山化缘去了,是个呆子,回来管自面壁坐,啥人都不理!”
“后来哩,后来有没有去。”
“后来,听人讲洞坍了,就没再发心上去。”
“姑,这个僧鞋样会变的,平时怎么样。”承贤妻拿上拿下对光照。
“平时我放在笸箩垫底求个平安,那像你见到玩个不休,问个没完。”承贤妻却不承认,她把僧鞋样再次拎起,朝姑姑面叫:“你看是不是,有图——”姑媳正在凑趣时,让进来的巴良发现。巴良一只手里拿敞口瓶,另只手要取承贤妻拎的僧鞋样,这一晃,瓶里的水溅溢在僧鞋样上,染出殷红手感还有些冰凉,承贤妻哇的声把它扔在地上。
不知怎么,后面是沃纳、家英和承贤,沃纳见状发现忙拾起,大声嚷:“呀!,怎么回事?在这里!”
这上在场的都呆住!这个呆是因人不同的:巴良婆娘为自己与侄媳在谈家常丈夫闯入,倒翻带的敞口瓶,汁水倾在自己圣物僧鞋样又发现后面跟来几个人,让个外国人见到这么土的笸箩和迷信物现出羞呆相;承良妻突然因姑夫巴良伸手来取她手上东西,又将脏水沾湿,却却又被自己丈夫和近段时间着迷样的德国专家看见呼叫的惊呆样。巴良哩他完全是意外,是与家英沃纳去承良厂污水处理池,用敞口瓶灌装一起回家来取自己存放的资料,见妻子侄女一起,平时就很随便,想看看承贤妻拿的东西,忘记自己手里的敞口瓶,竹水溢湿,沃纳这声唤,不知所以惊讶状。承贤不同,他是最后在进来的,听见沃纳呼喊,发觉肯定出现什么事而怔住。家英是对自己丈夫突然说“在这里”不知所云纺望。只有沃纳欣喜发现自己埋在心抵的念想让鞋样碰撞出火花兴奋不已!
不管如何,都是一瞬那间屋里众人相。承贤紧挨沃纳问:“发现什么?”回头问妻子:“咋回事。”
巴良婆娘说话:“我女红老东西,很怪,是不是?”
“对,对,怪,很怪。”家英听懂巴良婆娘话转告沃纳,活纳立即道:“不怪!江先生把我取来的竹汁污水,说家中有什么试纸的,好啦,什么试纸都不要,这个东西就出来结果,瞧,就是这颜色,我梦中多次遇到,他肯定在纸厂污水处理中留存的。去,我们快去!”
原来,刚才,沃纳夫妇和在承贤纸厂污水处理池灌了瓶,到芦巴竹业公司去跟竹叶汁生产的污水对比,江巴良见到,讲不用对比,当年东郭淦有张表留着,全部数据都在,跟我到家去。于是巴良手拿这个敞口瓶带着他们仨进家门,遭遇这一幕。
“来,来。姑姑,讲讲情况?”还是承贤抓住要害,他同样存疑,姑姑怎么有这件团团脑脑的物件。承贤妻代说了,她本是快人快语的,薄薄嘴唇嘟嘟把姑姑跟她讲的都倾筐倒箧说了,巴良婆娘想阻都来不及。巴良才问:“怎么又这回事,你我重逢那么多年,我不知道啊!”
承贤知道姑夫脾气:“你是大丈夫管女红的事?你什么时候帮穿过线,还是拿枚针?”
“这倒也是。”巴良撸下自己发青的唇额,他仍然保持每天刮胡子,长期海里生活只有每天那么一刮才知道又过了一日。而老婆的笸箩从未理会过。
家英问沃纳:“你如此激动,这是中华女红,你又发现什么?”
沃纳那双蓝眼珠没有离开手上的东西,嘴上问:“中华女红。”
“哟,是中国妇女做的针线活。”家英说明白,但沃纳摇头:“这个肯定不是,刚才讲是什么和尚给嫂嫂的,竹污水沾上会反映出颜色这又为什么?这样吧,绕开这个带有神秘的事,我们还是返回去纸厂污水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