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他急着要问,又不知从何问。
床上的男子挣扎着要起身下床,被林老爷子拦住了:“不碍事,不碍事……”
男人愧疚道:“善人老爷,这屋子又小又简陋,真是怠慢了,实在对不住。”
林老爷子随着男人的话,环视着屋子,突然问道:“晚上可有做肉给娃娃吃?”
这是近乡情怯啊,林小宁拉着宁王退了出去。
男人说道:“谢谢善人老爷关怀。”
马家的却是抽泣起来:“大老爷,肉,肉被抢了,布也抢了,米只留了一点点。”
“是哪个那么大胆子?!”林老爷子怒了。
床上男子咳个不停,壮妇送来了凳子,林小宁与宁王还有虎大就摆在院里,听着小屋里马家的抽泣声。
“是房东家,我们欠两个月租,她把东西搬走了,说是抵租钱。”马家的就是再胆小,也感觉到善人老爷是能为他们撑腰的,委屈的哭道。
壮妇在外面压低着声音说着,却是让林老爷子听得清清楚楚:“那婆娘太悍了,说是抵租金,可那些东西何止两个月的租啊。我们大伙帮着说话,就留了一些米,又说再抵往后几个月的租钱。”
林老爷子火气上头:“那房东人呢。”
林小宁苦笑,还管房东做什么,这小事,回头解决就是,爷爷你从桃村连夜来,就是为了这等小破事?
壮妇马上朝着对面的屋子努努嘴:“就是那家。头前你们走了没多久。他们就回了。把东西搬走了。”
林老爷子大步出屋就往对面走去,林小宁苦笑不得道:“爷爷,交给虎大办就行了,您老亲自管这事做什么?”
“事情一桩桩来,哪桩都跑不掉。”林老爷子说道。
虎大笑着上前道:“老爷子您坐一边看着,我来。”
林老爷子哼了一声,“我桃村林家赠出去的东西也有人敢抢,胆子太大了!”
床上的男人浑身一震。
“那是那是。”虎大笑着。非常真诚地说道。
对面的门关得死死的,灯也一下暗了,虎大冲着对面的门大声道:“识相的马上把抢的东西全抬过来。”
对这等小草民,虎大都懒得出手,喊了一嗓子就算完事了,不怕他们不听。
“老爷子别动气,等着便是。”宁王笑道。
对面的屋里的灯复又亮了,门也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胖妇闪出身来。
“大老爷,真不是我们抢的。那马家都欠了两个月租金没交了,真不是我们抢的。是抵租金的。”胖妇有些惊慌的说道。
“租金一个月。”林老爷子问出这句后,就盯着男子的眼睛。
“回善人老爷,他太奶的爹因是猎户,就叫林猎……”
林老爷子全身僵住了。
“娘亲姓乔,林乔氏。”男子继续说道。
门外的林小宁也呆住了,真是姑奶奶家的后人!
屋里一片安静,过了许久,林老爷子才颤声开口:“他太奶……还活着?”
“回善人老爷,是的,活着好端端的呢。他太奶就是眼睛不太好,还有老寒腿,但精神头很好,不变天犯腿病时,做家务活可利索呢。”男子有些激动地说着,竟没有咳。
又是一阵静默,再也没有声传出来,间或有几下不安的咳嗽声。
林老爷子说不出话来。
“你奶奶是怎么时候嫁进你们马家的?”林小宁进屋问道,她终于搞明白,马家的婆婆的婆婆,不就是这男人的奶奶嘛。马家的按北边称呼,习惯叫娃他太奶,简称他太奶。
男子想开口,却是一通狂咳阻住了。
马家的目光灼灼忙回答:“他太奶哪一年嫁来的,我们做孙子孙媳的也不清楚。但我们来寻亲时,他太奶说过,说是寻到了人再说,他太奶说,说她曾是上河村李家媳妇……”
林老爷子泣不成声。
“我的甥孙儿啊,我就是你奶奶的兄弟,你们的舅爷爷啊……”林老爷子泣道。
林小宁的姑奶奶林氏,正如头前猜测的那般,因不能生育被李家休掉,并且私下以三两银子卖给了一个姓马的鳏夫。
三两银子在当时是很值钱的,林氏被卖时已二十二岁了,既不是黄花闺女又不能生育,却能卖出这等高价,实是因为她生的好看,又勤快能干,最重要的是姓马的鳏夫带儿子来相看时,蒙在鼓里并不知情的林氏对那孩子亲切无比,那孩子一看到林氏也如见了亲娘一般,八岁的男孩,竟一头扎进她怀里不肯下来。
三两银子,一纸休书。
远在外镇的李家就把身无亲人的林氏交给了姓马的鳏夫。
却不曾想到,林氏入了马家门第二年上就怀上了,生了个女儿,第三年底又生下儿子。也就是林氏嫁进马家后,自己还育有一儿一女。
姓马的鳏夫就是这对夫妻的爷爷,林氏是奶奶。
那个一头扎在林氏怀中的八岁男孩——林氏的继子,正是这病在床上的男子的亲爹。
男子亲爹待林氏如亲母,他是长子,孝顺懂事,对林氏所出的幼妹幼弟很是关爱。
横塘乡离上河村隔得远,离林家更远,没有三百里也有二百多里路。林氏生下女儿后,扬眉吐气,在马家算是扎稳了脚,就想着等女儿周岁时给娘亲上坟。还要告诉爹爹与弟弟自己改嫁了,嫁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