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烟抱着琵琶轻轻弹起,她的琴声一响,如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缓慢,低沉,竟带着一丝丝的悲凉感,又如同塞外的夜空,忧愁......
李御风被这琴声扣住了心弦,这绝不是一般的乐伶可以弹出的琴声,他望向她的脸,在红色的光和深红的锦袍衬托下,显得她的脸格外洁白,唇如蔷薇,鲜红。
那带着悲凉意境的琴声忽地一停,一顿,琴声再次响起,又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带着激昂。
她的玉指快速的拨弄琴弦,琴声忽起忽落,好一首十面埋伏!
忽然,琴声又一停,一把细剑从琵琶中取出,霎时,各种乐器声齐奏,鼓声、筝曲、笙箫声,舒烟把蚕丝披肩拽下,往上一抛,光影一闪,竟舞起了剑!
轻移莲步,手中细剑慢慢挥动,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却足以妩媚众生。李御风已经看出了神,他漆黑的眼瞳中映着这红色的剑舞。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舒烟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剑像一轮明月,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
一袭红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
李御风的心像被什么敲了一下,猛然心动!
她的剑锋一转,直直地指向李御风,剑尖离李御风的眉心只差一尺。她那幽深的紫瞳对上了李御风的眼瞳,剑又忽地一收,妖娆的目光也移向别处,在那双眼移开的一瞬,李御风竟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剑光划出半月,随即落地,娇躯又随之旋转,愈转愈快,愈转愈快……乐声奏向高潮,一声闷鼓!乐停,收剑!
香汗随着她的白暂的玉颈滴下,两鬓的青丝蘸上汗水,显得更加诱惑。
大厅沉寂......
“好!”邢天打破短暂安静,呆住的众人掌声如雷,一片赞扬声嘈杂。
舒烟微微一笑,又向众人行礼,转过身走上楼梯,转脸那一瞬,她的眼神又看了李御风一眼,只是片刻的停留。
“风哥,刚才那个是?”邢天问道。
李御风眼直直的望着舒烟的背影,似乎没有听见邢天的话。
“风哥?”
“嗯?”李御风回过神,应声道。
“刚才那个是剑法吗?”邢天问道。
李御风轻叹口气,道:“衡山剑法,牧野流星。”
“早就听说衡山剑派不复往日,但没想到其门下弟子竟落魄到此处......”邢天摇头叹道。
舒烟走上楼梯进入雅间,旁边的丫鬟关上了门,若蓉的微笑依旧挂在脸上,说道:“舒烟姑娘多谢各位大人的欣赏。现在,若哪位大人想当初与舒烟姑娘共处一室,继续聆听舒烟姑娘的琴艺,各位大人可以进行出价,价最高者便可进入本司身后的雅间。各位大人,逢此良机,诸位可要珍惜,现在竞价开始!”
“唉,低俗!”邢天喃喃道。
李御风左右看向四周,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准备出价。
“我出五百两!”大厅中已经有人发声。
李御风和邢天望向出价人,说话那人脸上一道疤痕,是个禁军统领,父辈好像是一位五军都督。
“在下出七百两!”又有人竞价,众人纷纷看向那个人,那人丝绸华衣,肥头大耳,一身白肉,挺着肚腩好像能把衣服撑扯,像是一位大官的子嗣。
“本官出一千两!”这话音刚落,众人一阵惊呼,纷纷探头去看那人,那人坐在角落里,身材高大,浓眉亮眼,皮肤有些黝黑。
舒烟独自坐在屋子里,她的眼睛闭着,一边听着外面大厅里众人为其竞价的声音。
“我出一千五百两!”那位禁军统领拍桌子站起身道。
众人又看向那个黝黑的男子,那人打了个哈欠,好像并不在意,懒懒说道:“我出......五千两!”
大厅里又是一阵惊呼,纷纷议论这个男子的背景。
“风哥,这人什么来历?”邢天眼睛一大一小,诧异的问道。
李御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在京城从来没见过。”
“您二位有所不知吧。”旁桌的客人忽然对李御风邢天道,“这位,可是都转运盐使大人。”
“哦~怪不得......”邢天说着,鄙夷的看了看那个黝黑的男子,那人慵懒的样子显得十分猥琐。
李御风心中却五味杂陈一般,李非赫断破谋反,却不过被封个虚职,赏赐还不如一个小小的运盐使一夜风流挥霍的多......而这五千两白银,又是多少百姓不惜花双倍的价钱去买私盐换来的?
若蓉的心里乐开了花,五千两!那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教坊司半年的花销,这新来的舒烟对她来说,无疑成了一颗摇钱树。
“谭大人出价五千两白银,还有比谭大人出价高的吗?”若蓉一边轻轻抚着扇子一边喊道。
众人纷纷摇了摇头,那位禁军统领也早已坐在了位置上。
邢天感叹道:“嚯,好家伙,风哥,这五千两,都能赎身了啊。”而李御风低下头,默不作声。
若蓉拿扇子轻轻扇着风,“既然如此,那今晚舒烟姑娘的座上宾,就是周大人啦。”
姓周的运盐使咬着手指痴笑,他看上去十分猥琐,但他的眼睛却很亮。
李御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
“你喜欢?”邢天问李御风。
“你知道?”
“我想我应该知道。”
他始终是了解他的。
“可惜你没有五千两。”邢天说道。
李御风拿起桌上的酒,一饮下肚,苦涩,辛辣,是杯烈酒。
他转过头去看姓周的运盐使,那人却也在看他,对他笑着,然后轻轻举起酒杯,忽然开口道:“李大人是懂剑之人?”
李御风只是微微一笑道:“略知一二。”
周琦好像并不着急去见佳人,饶有兴趣的问道:“我素知衡山剑法是琴剑相合,不知李大人觉得......方才的琴美,还是剑美?”
李御风又是一笑,“琴声妙耳,剑舞绝伦,两者都是绝妙的美,合二为一,才为更美。”
大厅里仿佛只有他二人,旁人都视若无睹一般,变成了空气,格外的安静。
“那李大人觉得,方才是剑辅琴,还是琴辅剑?”
“那不妨大人亲自上去问问。”李御风说道。
周琦使眯眼一笑,说道:“说的也是,不过今晚我还有要事在身,但是佳人不可唐突......”说着,他站起了身子,对若蓉喊道:“蓉凤銮,这五千两银票,为李大人所出。”
李御风并没有非常惊讶,表情依旧平静,好像他对什么事都不感到奇怪了。
若蓉对着周琦笑,她并不想说太多的话。
周琦端起酒杯示意敬李御风一杯,说道:“李大人,美酒不可糟蹋,佳人不可唐突,你我今日有缘,在下愿交李大人这个朋友。”
李御风也端起酒杯,“周大人慷慨,下官定不想辜负周大人一番好意,先干为敬!”李御风一口饮下杯子里面的酒。
“好!李大人痛快。”周琦一饮而尽。
“告辞!”
“周大人慢走。”李御风恭手道。
周琦转身走出了大厅,李御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在思考。邢天凑了过来,说道:“还有这种人?图什么?”
李御风微微摇头,“我实在想不出他能图我什么,所以我不愿多想,可能只是想彰显他有钱。”
“请李大人上楼。”若蓉对李御风喊道。
邢天玩味的笑道:“现在你能去问问她的剑了。”
李御风一笑:“玩儿的开心。”
他走上楼梯,若蓉嘴角挂着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旁边的丫鬟打开了门。
门口摆着屏风,他一走进这间屋子就闻到了扑鼻的花香,蔷薇花。李御风绕过屏风,舒烟正坐在梳妆台前,轻轻缕着她的长发,那把细剑,就摆在桌上。
红色的烛光,红色的蔷薇,红色的佳人。
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她正转过头去看他。
他不是第一次身处这种环境,更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漂亮的女人,但这次,他的心仿佛已经掉在了她的双瞳里。她的眼瞳闪着紫光,如玉脂一般的皮肤,秀丽的眉毛,鲜红的唇角带着一抹,轻浮,而那双眼,却有一丝忧愁。
他的脸微红,不自主移开了目光,捧起了桌上的剑。
“这把剑叫什么名字?”李御风开口道。
“剑一定有名字?”舒烟反问道。
“一定有名字,不然就不是一把剑。”
舒烟温柔一笑,“我的剑叫溪风。”
她的声音比她的剑名好听,她的笑比她的声音还美。
“你的琴呢?”
“琴也要有名字?”
“不错。”
“不然不是一把琴?”
“不错。”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李御风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你也用剑?”舒烟问道。
“不常用。”李御风道。
“你懂剑?”
“我见过很多剑。”
“有哪些剑?”她像个小孩子一样闪着眼睛问着李御风。
“我见过莫少秋的潇湘剑,还有他的牧野流星。”李御风道。
“你见过我师叔?”
“师叔?你的师父是莫女侠?”
舒烟连连点头,眼中充满了崇拜和敬意,但随即又流露出一丝悲伤。
因为......人已经不在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想多问。
李御风走近了舒烟,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她抬起眼眸,含情脉脉的看着李御风。也许是经历了变故,也许是受了很多苦,进入教坊司便可吃喝不愁,锦衣玉食,但有那个正常的女人愿意到这来呢。
他的手白净细长,手心有些冷,摸在她的脸上凉凉的。舒烟抬头去看他,他的眼睛,深不见底的深邃,漆黑。
这是一双落寞的眼,是不是见过了许多黑暗,眼瞳才会变成这样漆黑。
她的眼睛不一样,清澈,却有一种说不出迷情。
“大人,要听曲子吗?”舒烟轻声道。
李御风摇摇头。
“大人,要喝酒吗?”
“这里的酒,太容易叫人醉。”李御风道。
“大人喝醉了吗?”舒烟柔情道。
“当我走进来的时候,已经为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