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粮的兵丁见蔡九仪有如鬼魅般的身手,一时怔住,但见校尉被打得口鼻出血,各各愤怒,呐喊道:“他们不给粮食,还行凶打人。开心文学 弟兄们要活命的,一起上啊!抢了他娘的!”众军士一哄而上,将粮车团团围住,两厢便要兵刃相见。洪承畴将马缰一抖,抢前几步,从怀中抽出令箭举在手中,森然喝道:“我奉军门大人的钧旨,往韩城运输军粮,有敢拦截者,杀不赦!”
奔腾滚滚,气势磅礴的无定河,发源于陕西白宇山,自西北向东南,蜿蜒流过榆林、米脂、绥德,至清涧而入黄河。无定河地处汉唐边塞,战事频繁,屯军开垦,河道屡改,两岸树枯草稀,浊浪滚滚,卷石含沙。李继迁寨离无定河西一百里上下,原名双泉堡,是个不甚有名的小山寨,因北宋时党项族的领袖李继迁曾在此屯兵而改了名。
李自成与媳妇韩氏入了艾员外府做工抵债,他每日早早地起來,披上破旧的老羊皮袄,揣了干粮,拿着羊铲和长长的大鞭子赶羊上山。隆冬严寒,风冷如刀,吹彻骨髓,好在他练过几年的武艺,体魄素來强健,冷了打套拳脚,身子便温热一会儿,只是活动起來不但耗费体力,还要耗费干粮,不多时便会饥肠辘辘,可艾员外许他带的干粮不多,只够吃个半饱的,除非冷极,他轻易不敢以此取暖,常常将养赶到一个向阳的山坡,任羊群觅草而食,裹紧了皮袄蹲坐在地上,将脖子尽量缩短了,时而起身用鞭子或羊铲呵斥几声离群的羊只。他身怀武艺,臂力又强,甩的鞭子和铲的土块都极有准头,倒也省了不少力气,这样慢慢熬到夕阳斜照长河落日时分,赶羊回來。日复一日,转眼过了四。”
高迎祥见他俩争执不下,说道:“秉吾,不必客套了。李兄弟的高义我们今后再报答,不必急于这一时,辱沒了义气事小,若因此给李兄弟惹來麻烦,岂不是害了他?”
“会有什么麻烦?”
“你想李兄弟是个身无长物的人,怎么会有这般的一锭大银?遭人报官,非偷即抢,如何辩白得清楚,岂非害了他?”
“还是大哥思虑得周详。”张献忠笑笑将银子收了,对自成道:“哥哥今后有事可到安塞找我,只要提起名字,自然会有人领你去的。”
“安塞离米脂几百里的路程,往返少说也要十來天,一旦有什么急事,怕是不及援手相助。”高迎祥蹙眉思想片刻,贴身摸出一枚窄小的乌木牌,递与自成道:“清涧与米脂毗邻,不过几十里的路程,那里有个好汉王子爵带领几百号人马占山为王,他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兄弟若有什么难处可去找他,他必会帮你。”
自成接过木牌,见那木牌摩挲日久,幽幽地闪着暗光,上面只写着一个朱红的“闯”字,婉转道:“高大哥的情义小弟心领了,只是这牌子还请大哥收回,小弟一个放羊的想必不会跟绿林好汉有什么瓜葛的。”神情竟有几分迟疑。
“哼!哥哥真是好不知轻重。高大哥的令牌不用说在安塞有如圣旨,就是在整个延安府也是管用的,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的,你反倒轻易地放过了。”张献忠又惊又恼。
高迎祥一笑,不以为意,缓声道:“兄弟理会差了,绿林并非尽是些打家劫舍的强人,也有不少杀富济贫的好汉。那王子爵先前也是种田的苦种,饱受官府逼迫,不得已啸聚山林。你想凭白无故的,哪个愿意撇妻舍子地出來打打杀杀,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呢?”
“可不是么!那王子爵新婚的媳妇有几分姿色,不想一日被县太爷的衙内遇到调戏,他一怒之下,暴打了衙内一顿,惹下了塌天大祸,被枷到大牢,判了死罪,等到几个知己的弟兄砸监反狱救他出來,妻子早被掠走。他夜里摸进府里,要救他媳妇,谁知那媳妇受辱不过,寻了短见。王子爵放火烧了县衙,便占山做了贼。”张献忠一个粗豪的汉子说到此处,也禁不住泪光闪烁,嗓音有些哽咽。
高迎祥接着道:“那清涧的赵四儿本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想十年寒窗光宗耀祖,栖身石油寺,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一夜一夜地苦读,村民为他起个绰号,叫点灯子,不料官府知晓了,却诬他效法前代的黄巢造兵书谋反,派人抓他,不反行么?”他望望窑外渐渐黑下來的天色,轻轻摇头叹息。
“那点灯子算什么?高大哥也是读书人,高中了秀才,有了功名,说不得再过几年就要中状元做高官了,不也被逼得沒了生路?还不止这几个呢!王子顺、苗美、张圣、姬三儿、王嘉胤、黄虎、小红狼、一丈青、龙得水、混江龙、掠地虎、上天猴、闯王、孟良、刘六……数也数不过來,你想是也不曾听说过?好了,这些事与你生计无关,自然不须打听,只是这令牌还是要好生收藏,真有了什么难处,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万不可小觑了。”张献忠将李自成伸出的手挡回。
“高大哥的令牌,小弟岂敢小觑?只是怕受之有愧,占了个大大的便宜。既是如此,再要推让,反倒有些却之不恭了。”李自成忙将令牌往怀里揣好。张献忠上前在李自成肩上一拍,大笑道:“这才是好弟兄!”
“好!”高迎祥含笑颔首,“兄弟,你既表字自成,必是有志向的,终老于家,每日与羊群为伍,岂不埋沒了?大丈夫立身于世,当横行天下,若是一味固守祖辈父辈留下的那点家业,还称得上男子汉吗?你我萍水相逢,哥哥临别不避交浅言深之嫌,你好生思谋,若想成大事,可到安塞找我。”说完,拄剑出了窑洞,与李自成拱手道别,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