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通往冉家庄的一条泥路上,正慢慢地行进着一辆马车,车上挂着一盏油灯,晃晃悠悠的,发出昏黄的光。
道路泥泞,车轮有时会陷入泥坑而不能自拔,御者挥起鞭子尖声吆喝着,马儿长嘶,伸脖扬蹄奋力往前一窜,泥浆飞溅中,车轮终于拔了出来。
车厢里传来了掌声和笑声,听声音至少有五个女人。
“小柳,小柳,好样的!”
御者回过头来,油灯映射下,竟是个下巴尖尖,眼睛圆圆的粉面小子。
小柳做了个很女人的姿势,伸出食指点着车内的人,“都是你们几位呀太胖,拉冉家庄这一趟,害得马儿都要瘦几圈!平时少吃点嘛!哼~~”
车里的人笑得更欢了,似乎很喜欢逗小柳生气,传出吃东西的吧嗒声,响声故意弄得很大,好似猪拱食。
小柳撅嘴道:“不理你们啦!”
压低了宽沿帽,皮鞭虚空一击,吆喝一声,那匹桃花马加速了奔跑。咚地一声,车轮碾过一块石头,整个车厢猛烈地颠簸,车里的人惊呼,笑骂不绝。
翻过前面的垭口,就可以看到冉家庄了。
小柳突然尖声叫道:“前面有个跛子!”
借着昏黄的灯光,小柳发现在前方有个影子在一摇一摆地走着。
车里传出了一个人的幽幽叹息,“如果真是个跛子,就载他一段路好了。对吧,兰姐?”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笑道:“那还用说!小柳,你叫他坐在你旁边吧。”
小柳哼道:“呀!我看错了,原来是头狗熊。”
车里的人都笑了。
那个跛子听见马蹄声,此刻已经侧身站在了路旁,准备让他们过去,不想马车却停在了他面前。
小柳仔细打量着他,跛子侧身而立,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看得并不真切,他一招手,尖声道:“上来吧!”
跛子一愣,抬头看了小柳一眼,目如星光般闪耀,小柳也看到了那人的脸,不禁瞠目结舌,指着跛子,半天只吐出两个字:“你,你……”
跛子寂寞地一笑,一扬手,正拍在马屁股上,桃花马吃痛,拉着车就跑开了。
直跑上垭口,小柳拍着自己的胸膛,终于把心中的震惊表达出来,“可怕,太可怕了!”
车里那个粗声粗气的“兰姐”埋怨道:“小柳,人家不愿领情是人家的事,你何必口出不逊?”
小柳叫道:“兰姐,你没有看见那个跛子的脸,太可怕啦!哎哟哟,今晚肯定要做噩梦!不行,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睡!”
啪的一声,车窗的布帘拉开,探出了一个小道姑的脑袋,她伸长脖子往后面望去,看到的只是无边的黑暗。
“你现在才看,已经晚啦!”
小柳回头对着小道姑尖声说道。
小道姑的声音在发颤,“那个跛子的脸是不是有许多伤疤?”
小柳圆圆的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哎呀,我好像忘记了――不过,今晚大家一起睡的话,我说不定会想起来――”
“去!”
“呸!”
“死人妖!”
几个女人同时对着小柳骂了起来,甚至对他扔了几块橘子皮。
小柳仰天嘻嘻大笑,肩膀不住抖动。
小道姑叹息一声,“唉,怎么可能是他呢……”她缩回车厢,颓然地坐下。
车厢里除了小道姑之外,还有四个女人,都是一个比一个肥,面前放着一大堆点心糖果,瓜子壳水果皮散落在地毯上。
其中一个黑衣肥女抹了抹嘴上的碎屑,关切地看着小道姑,粗声问道:“月心妹妹,你怎么变得这么伤感?有事吗?”
小道姑幽幽地道:“我曾经有个朋友,他就是个丑陋的跛子――”
小柳的声音传了进来,“所以你认为刚才那人可能是‘他’?”
小道姑叹道:“可惜他早就死了……”
黑衣肥女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忽然笑道:“又丑又跛,而且还是个死人,想他干嘛?眼前有个潇洒倜傥的楚二公子,他可对你含情脉脉的哦!”
另外三女都暧昧地笑了起来。
小柳挥舞着马鞭,咬牙呸道:“那个人渣,月心妹妹若让他得到,我,我,我让他当太监!”他嘴巴嘀嘀咕咕,还不断说着,但已经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肥女甲笑道:“小柳,我赌你不能如愿!”
肥女乙吐着舌头,眼睛翻着,怪声怪气地道:“他呀,巴不得天下的男人都是太监……”
肥女丙捂嘴吃吃笑了,不想嘴里还有一瓣橘子没有吞下,卡在喉咙处,剧烈地咳嗽着。
小道姑没精打采地把头靠在了黑衣肥女的肩头,轻轻地道:“我是个出家人,哪可能有男女之情呢……”
黑衣肥女拍了拍她,柔声道:“可以还俗嘛。”
大家都笑了。
小道姑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王昱站在垭口边,夜风劲吹,他呆呆地看着山下那座灯火辉煌的庄园。
风声送来了清脆的马蹄声。马车上的油灯已经变成了一点如豆的光斑,在山间路上蜿蜒移动,如同鬼火。
他的心忽然加速了跳动,手心沁满了汗水,快到冉家庄了,快到冉雪婷的家了!他紧张了起来,仿佛她依然还站在那里,含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虽然,她已经远在天涯。
王昱清啸一声,身子一纵,飞下垭口,朝着冉家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