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便是永城魔法学院开学的日子了,我先前记差了时日,算晚了两天。永城城禁不是摆设,我无法将你传入城内,你坐客车去吧。从道乐村到永城需一天的车程,但近来连日阴雨,你在路上可能会耽搁一阵。就算你迟了些也无妨,拿着信找到我的好友刘灼光,他自会为你安顿好一切。衣服都在包里了,冷了就加几件,不用我多说了吧。永城好歹是我们兴省的首府,跟别人要搞好关系。这些是咱们自家种的苹果和梨,拿到学校别忘了吃,也别忘了分给同学,不要太自私。”
秋风还在轻轻吹着,虽不生猛,却能将一切凋零。雨水沾湿了黄叶,有的叶子显得无比沉重,直直地落下,不曾飘摇。永存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了三种声音:师傅的教诲声、叶子砸在地上的声音、雨水打在树上和叶子上的啪啦声。
“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一走又不是不回来了,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回来看你的。”
“不,你这一走,不瞒你说了吧,你死生难料。不论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一定不要再回来了。又或者说,回不来了。出去后不要在任何人的面前提到我的名字,除了刘灼光。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使用你的暗魔法,包括刘灼光。如果真的不小心让谁看到了,就让他死!你我师徒情谊已尽,走吧。”
永存惊恐万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傅!”
罗天醮长叹一声,弯下腰来,却没有搀扶,而是递给了永存一本精致的黑皮书,书皮上写着:
高阶暗魔法罗咏夜
永存离了罗天醮,到了村子里。这村子他跟师傅做法事时来过几次,现在却只觉得陌生。村子不大,客运站也很好找。永存买了票上了车,在后排寻了一个位子坐下,发呆。
车缓缓地开动了。连日的阴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车走走停停,车上乘客不少都显得很不耐烦。永存就在这缓慢而聒噪的车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车行过了村庄、农田、森林,还有几条河流。永存却一点魔法存在过的迹象都没看到,甚至连最基本的木系魔法,对庄稼使用的,用来祝福庄稼生长的稼穑术发动时萦绕在庄稼上方那翠绿的荧光都没有见到。取而代之的,是他说不上名字的车和机器。永存心中思忖:这个世界和师傅所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啊,难道法灵式微不过十数年,魔法师所能做的一切就全然被科学所替代了吗?
车缓慢地行着,从白天行到了黑夜,也从阴雨中行了出来,行到了一座小城里。
车上上了薄薄的一层霜,永存打了个哆嗦,从这霜里看着外面的世界,红光、白光、黄光看得他目眩了。忽的一瞬,什么光都不见了,只觉车窗外的世界是灰色的。永存又打了个寒颤,不多时,便睡却了。
等到永存再次醒来,车上的人已经下的差不多了,永存赶紧背好包袱,跟着大家下了车。看着如此陌生而又恢弘的城市,怔了一下,随即放眼四周去找罗天醮口中的学院。永存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罗天醮所说的圆顶钟楼着实显眼,况且大钟周遭还萦绕着金系法术的淡淡黄、紫光。
永存在街道上穿行,由于不知道红绿灯的作用,他笨拙地躲闪着疾驰的汽车。路人看永存的眼光有些异样,让永存不太舒服。永存终于到了学校门前,保安看上去睡得正熟。校门前有一个识别法力的门禁,不过,永存轻易地走了进去。
永存在校园里四处游荡,一个人影也没见到。难道还没开学?永存这样想着,转进了一栋圆形的楼里。走了几步,猛地看到了一间大礼堂,里面坐了不少人,不过人数还是远少于座椅的数量。永存意识到这是开学典礼,而那个头发花白,身穿绣金白袍,正喃喃低语的就应该是校长了。永存赶快寻了个后排位置坐定,四处打量着。看大家没精打采的样子,看来校长已经训了很久的话了。永存看到第一排坐着的人除了一个穿白袍外,都穿着颜色很深的法袍;而坐着的学生都穿的花花绿绿的。不过学生都没有按衣服颜色落座。永存猜着谁是刘灼光,一边又想着如何跟校长解释自己迟到。一个红袍红发的男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狂笑不止;他身边的同伴因此也看了看永存,然后努力憋住自己的笑声。永存心中疑惑,这时一个褐发青衣的女孩回头看到了永存,也笑了。不过她的笑不是之前的那种嘲笑,而是温婉、浅浅的微笑。永存愣愣地看着她。或许彼此察觉到了失态,二人同时转过头去。之后永存也没什么心情听校长训话了,只听到了零散的“法灵式微”“信仰”“神明”等几个词语。随着校长一句“愿同学们都有美好前程”,开学典礼结束了,大家起身向外走。眼看校长要从另一侧的门离开,永存逆着人流拼命地挤。却被先前的那个红发男生一把揪住。那人说道:“这位……小道长,来我学校有何贵干?”
道长?永存赶紧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白底蓝纹,袖口一圈八卦,胸前一幅太极,不是道袍又是什么?
永存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路上的人面露诧异,眼前之人为何捧腹大笑,尴尬地说:“我叫永存,是五等光法师,特来此入学。先前匆忙,忘记换衣服了。”
听到这话,永存身边几个向外挤的同学也停住了,其中一人问:“你真的是光系的,已经是法师了?”
“没错,也不对,师傅说我是五等的。”
那几人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永存,看得永存浑身不自在。而红发男生却也收起了先前戏谑的口吻,说道:“我叫王烈熔,火系的。走吧,校办公室就在楼上,我带你去办入学手续。”
到了校办,里面的老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就是刚刚坐在第一排的那个白袍法师。看上去他对别人打扰了他的休息感到十分生气,仰在椅子上问:“什么事?”
王烈熔说:“这位是永存,来办入学手续。”
那人一拍脑袋:“呀,老师交代我的事给忘了!”那人坐正,说:“我是刘灼光,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了。”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学生证,砸上了钢印。永存拿着学生证从各个角度看,刘灼光说:“钢印是特制的,只在平看时能看见。可惜有这样技艺的人已经没有了。”永存放下学生证,刘灼光说:“正好王烈熔自己一个宿舍,你就跟他住吧。我以后就是你的光法术老师了。”
永存谢过老师,随王烈熔一起在校园里闲逛。看来随他们一起闲逛的新生不少,每走十几步就有几个学生同他们问好。到了训练场附近,永存看着火光,听着水声,这时王烈熔说:“原来每个系别都有一个训练场的,都是因为法灵式微,两个训练场被改成了操场,还有两个干脆被拆掉了。”王烈熔看着永存疑惑的表情,又说:“没有光系的训练场的,本来光法师也不多,最近十年你是第一个。要是你不来啊,老刘还不知道要打杂到什么时候呢。你也真厉害,五等法师,有些三年级的学生还达不到呢。也不知道法灵式微这么多年来,是咱们的一等法师厉害还是西国的九级法师厉害,还是都不厉害。”永存被逗乐了。二人边走边聊,走到了宁心湖旁,永存想向深处走,被王烈熔拉住了:“里边都是小情侣,没意思。”永存有些尴尬,便退了出来,随王烈熔一起走到了宿舍,二人收拾妥当后,永存丢给王烈熔一个苹果,自己躺到床上试试软硬,正合适,索性就躺下了。王烈熔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咱们这座学校,也是有年头了,皇帝没了后不久就建了,还有传说说咱们学校在文朝始皇帝墓上建的,谁知道呢,都过了几千年了。”
永存听到这话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朝什么皇帝?”“文朝始皇帝仝衢啊,你不知道吗?”永存摇摇头,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王烈熔有点诧异,紧接着说道:“我们这座永城,就是当年始皇帝起家的地方,城门口的‘命运永悲戚,灵魂常陨殇’的石刻,据说也是他当年立的。真纳闷那么一个南征北战,一统全国的大帝,怎么会说出这种调子的话。始皇帝死后就葬在他的故乡永城,四千年过去了,竟然也没人找到他的真正墓葬所在,着实有趣。”
永存听着这话,心中疑虑的不止是始皇帝的故事,还有这些事情怎么从未听师傅提起过。王烈熔见他没有答话,说:“好吧,我也累了。明天上午我们有系别确认的考核,你已经是五级法师了,应该不用去。你应该直接就跟老刘学光魔法了吧,老刘好多年没教过学生了,不对,自打来学校就没教过学生。真不知道他能把你教成什么样子。”
永存熄了他的照明术,屋子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刘灼光可真能省的,只有我这个宿舍不给发法力灯。永存有些生气,想着刘灼光明天该怎么教他,也想着那个青衣女孩,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就这样想着,永存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