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排斥的感觉,被孤立的心情。
看着他们在那边忙忙碌碌,我们三个感觉脚下的地砖逐渐软化,很快就没有了最初的牢靠感。
不,那是贯注于某种事物时的错觉。
“你们在这里作甚?”
一个长着圆鼻子的矮人终于不耐烦地收起了枪支,点起一支香烟默默看着我们。
白花花又夹杂黑色纤维的络腮胡上有不少烫痕,但是整个胡饼的形状却没有变,估计是用粘性护理物强行维持着,或者早就缠在一起了。
“别理他们,那只是过客而已,看看那个女孩。”
他们其中一个家伙正在忙着割开容器的外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剩下的矮人和有两对修长手臂的女性却看向了我们,一个个来回扫视,在我们身上多少血族的特征,都面露惧色。
有个家伙直接举起喷火管了。
芳芬雅下意识后退一步,我和老丑直接在原地露出腕部的筋条。
我的眼神和那个高挑魔物的眼睛相接,在了解到我不满的眼神之后,她也随即露出了嘲意。
瞳孔的形状和塔麦斑娜那双很像,流动着冗杂的魔术色彩,高度纯血的恶魔族类。
不过能被魔塔带到现世的魔物,都没有本性过度恶劣者,我大可以放心。
前提是他们不打算伤害我们。
就这样,我们对峙着。
心脏附近被我唤起根系一般蔓延的魔法经络,随时准备动手。
“嗯——”
不满的哼哼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那个让空气微微产生折射现象的枪管突然被一只略显肥大的肉手推开,矮人的手套上沾着那个脓肿模块的血液,他把它们丢进被隔开的金属融舱,只是往腰间的瓶中塞下两块奇怪的淡黄结石。
我认得那个形状,好像是鱼类听石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把恶心变异物的耳朵割下来了。
想到这里,我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们是感染者?”
他盯着我的眼睛问,我这时才发觉那些纹路光芒已经爬上我的脖子,快速收回。
“不是。”
我回答到。
真可笑,能够给予其他人抗病能力的生物,反而变成了众多魔物有理由怀疑的事物。
“一个人类,一个黄皮子地精,一个……?”
他看向芳芬雅,芳芬雅本能地害怕遭遇新的敌意,缩在我的双腿后。
“树妖。”
我直接回答到。
“这根本不着调啊?眼睛还是这种形状。”
矮人退后一步,他很快就信了我前一个谎言,但马上又跑出了新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没见过这样的血族,那我蛮理解他的。
“等等?”
我突然掏出手机来,神经质一样面对着几个持枪的矮人大汉还有神经大条的恶魔族类开始照镜子。
首先我拍了一张自拍,然后调出相册,手指拖动换一下展示位置,给矮人大叔看看我的脸还有之前取证的几张照片,然后拿开那个软屏。
对于手机他做出了和老丑相似的反应,我害怕他还是没有认清楚血族眷属和感染者之间的差别,我又放大了一块,让他仔仔细细的看清楚,整个矮人的样子都是懵的。
“稍等一下。”
他呆呆地从怀中取出一支粗重容具,从里面小心倒出一点粉末,冲我们一吹。
“怎么了?”
那个东西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胡椒面,但又没有那么呛鼻,又有点像锯木屑,除了微妙的辛辣感外什么都没有。
芳芬雅的感觉就没有这么好了,她本能性的打了几个喷嚏,随后捏住了鼻子。
老丑和我互相对视一眼,向前迈了一步,于此同时,矮人那边的火焰喷射器开始朝着隔开的净水容器里喷射出火光。
空气中充满着各种干瘪绝望的嗡嗡声,很难想象那些肉团力都生长着什么器官。
“有问题么?”
老丑伸长了脖子,脸色真的变成了泛光的黄色调,好像涂了一层釉。
“没有,你们走吧。”
矮人不经意间用羡慕的眼神看了看我们的背包和暖厚的衣衫,朝着他的好友走去了。
喷火的矮人脸上铺着无声的狞笑,不知道他们到底多久来干一次这种事。
恶魔族的女性则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还微微摇了摇头,很快便不再投入关注的目光。
“耀英檀。”
老丑拿手肘完这些,他便不再站出来控制局面。
“等等先生。”
我拿出我所能拿出最热情的语气,像是为了献上祝福一般呼唤那个背影的主人。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矮人没好气的说道。
那个时候我很明晰的看出他和恶魔女性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但这不是重点。
我想我能提出足够诱人的条件,让他们尽力寻找今夜的住处。
跨过坝桥,其对面就是电网,还有雷达或是地雷区,所组成的立体封锁。
那对于魔物们来说是毫无突破可能的城塞,也就是说他们能进入这个工厂的方向只有我们到来的方向,或者就在这个坝桥里,他们拥有自己独有的密道。
巨型鱼听石和他们刚才测试感染成分的粉末颜色很像,看来他们已经有了相当长时间的生存经验。
那么他们最恐慌也最缺少的事物是……
他转过了身。
畏缩的目光中透露着无奈。
“其实我是来自魔塔镇的民警,帮助境外人类偏向于积极正面的那一边工作,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那个在睡觉时咯我肋骨的硬纸壳终于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哦……”
矮人呆呆的接过纸卡,草草确认一眼便把他还给了我。
“那他们呢?”
但似乎还在寻找阻截交流的突破口,所以他有确认我和芳芬雅以及老丑关系的必要。
“朋友。”
我说着,然后看矮人汉子的眼神压低几分,没入眉从,在老丑与芳芬雅的脸上游移着,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这真是个麻烦事。”
他说道,其身后就是沉甸甸的,像山一样堆积的难处与尖锐的目光。
“啊,你们的住所环境很不好么?我们这里有食物。”
我极力维持现在的形象,一边说着话一边卸下包裹,给他看内部的各种压缩粮袋。
“咳咳。”
老丑在一旁发出干涩的喉音,他看到了商机。
“真的?”
矮人和他的同伴将信将疑的对视了几眼,芳芬雅则用手悄悄掐我的腿窝。
“你们有什么目的。”
然后他接着询问我,我的面庞就泛起了一股微笑。
“你们总不能期望你们的困境愈演愈烈,然后在唤来那种地毯式轰炸以及天灾对吧?”
他们只是看着我的表现倾听我的言辞,并没有人说话。
“现在你所看到的人是站在组织这一切发生的那边,虽然这很可笑,但对于你们来说是这样,以这作停止运行输水站为起点,我们需要一些人带我们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选择看你;当然作为回报,我们也会提供食物补给的渠道。”
“哈哈哈。”
他身后的那一群魔物突然嘲笑几声,却在我身前这位矮人的注视下再无动静。
同样不笑的还有那个恶魔女性,无法解读她脸上的表情,但那绝对不是高兴或者说另一种笑容。
“抱歉我不相信什么食物来源。”
矮人还是决定抛下我们不管,但他脱下了头顶的帽子,露出了光秃的发顶,甩了甩那些布料,叠在胸前。
“但是你们如果不会给营地闯祸的话,一会跟着我们也没什么,嗯?”
他说完这些,把眼光投向另一边的伙伴。
那些家伙貌似已经觉得自己无话可说,纷纷转身朝着设施的深处走去。
我回头看一下芳芬雅和老丑二人,相继点点头,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我们走到一个疑似值班室的房门前,先前和我说话的红帽子矮人将其他聚成一矮的魔物还有我们分割开来。
白手电的光芒在原本照射的地方颤抖着,恶魔族类与他们低声私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情。
很多软体怪物或干瘪或新鲜的形体歪歪扭扭地倒在一边,它们似乎本来是被我们惊醒的,现在全被枪支消灭掉了。
有个被洞穿了的怪物脑挂在管道的裂口处。
似乎是在无限增生的过程中被阻止了生长的信号,里面没有血,只有缓慢回收的组织。
“他们是清理不干净的。”
就在我聚精会神观察着那颗脑袋的时候,一阵飘忽的女音突然闯进我的大脑。
因为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听到这般魔物多重声带一般的嗓音,身体不免僵硬了一下。
待我转过头时,她正一边抱着胸,一边用其他一双手做出推动的姿势,示意我们靠边,然后就走到芳芬雅后面去了。
芳芬雅见状很快就与老丑呼唤了位置,回头一瞧,恶魔和老丑的表情都很微妙,一个像是刚解完烟瘾一般干瘪着,一个则有点小失落。
至于芳芬雅,她讨厌那个恶魔。
那她为什么不讨厌塔麦斑娜呢……
我询问我自己。
但是回想一番,只是塔麦斑娜在讨好小孩子上有自己的技巧罢了。
还是继续回到眼前的事情。
眼前的众矮人唧唧咕咕的谈了一会,突然开始有所行动,如此一来,他们似乎便可以放心地让我们跟随前进。
值班室的大门被潦草的改造过,室内的背侧贴了很多塑胶管线和其他容器,仔细一看,上面还有更潦草的法阵。
应该就像拒马一样是单纯的防护措施吧。
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东倒西歪,角落放着勉强可以当防身物的清洁用具,像是以前的备用品,用塑料绳捆成一大把。
连缀地砖的中央是一个透着弯曲钢筋的大洞,曾经是由上而下破坏,后面历经加工,最突出的钢筋卡着一把梯子,被走在最前面的燃料罐矮人一脚踹了下去……不再能做为垫脚物了。
松软的脏靠垫接住了我们,周围还有凝固混凝土袋组成的垫圈。
眼前是近似拱形的通道,正好留给像是身后那位恶魔女士的家伙环抱着胸口前进,背着包,也没法转头。
充满荧光颗粒的废旧水瓶,再由几根铜线组成的支架上爬行着,为我们提供了微不足道的光芒。
就在这个地方,或许是审问的对话开始了。
“你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矮人问着我。
“具体的经过么?”我说道:“遇到几个守卫北边山脊的疯子。”
“不可能,那个地方虽然升起了火墙,但也是外部的好心魔物做的,等等,你们破坏火墙了?”
“对。”
老丑以骄傲的语气回答道。
“你们……”
“然后就被修补好了。”
我接过下一句。
“谁修补的。”
然后我就把那个踩着高跷藉以抵抗感染症结的黑暗精灵的给他说了一遍,稍微润色了一下走进营地里的那些情节,就说我们是逃出来的,去掉了充斥诡异温情的过节。
“嗯……复杂。”
这样的事似乎很难让矮人们相信,在之前讲述的时候,几乎每个矮人都吐露过他们自己的疑惑,但是现在,每个人都不再说话。
“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因为一些显而易见的特性未被进攻,但是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对正常的魔物做什么,恐怕因为他们一族那……”我回想着脑中一切关于黑暗精灵的文本:“……可怕的责任心吧,应该也会攻击南境内正常的魔物;有计划的让人觉得北边充斥着危险,限制疾病传播,但是也撑不了多久。”
“嗯。”
矮人头目凝重的答到。
“能统领其他感染者,那个精灵女一定很累?不过也很厉害,我记得他们一族可以修复血族的绝症,黑暗精灵对于灵魂这个概念的理解十分透彻,他们肯定是改造了体内的病症,才得以维持那种状态的。”
站在整个队伍最后方的恶魔女突然出声,饶有兴味的说出了她的推测。
“灵魂?”
我本能地重复了这个词语,瞬而将它与芳芬雅身上的某些东西连接在一起,比如日渐撕扯恶化的嗜血伤口,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情愫。
“你不知道么?小哥?”
回首时,我接触到了她发光的眼瞳。
“黑暗精灵起先是正统精灵中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军队的极端分子,之后才改邪归正,所以他们会了解啊。”
“魔塔在你们的那个世界本来是做什么的?”
“嗯嗯~对不起,我们无法回答你。”
“嗯……我想了一想,大概明白了。”
“什么?”
“我不告诉你。”
魔塔特区里并没有天使这种东西。
不是他们死掉了。
而是一开始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