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高中学美术的经历还真是历历在目,刻骨铭心呀。当初刚学色彩,色彩理论没掌握,水粉笔都拿不稳,颜料不是掺水过多就是用料太少,最麻烦的是颜色根本不知道怎么调,不清楚各种颜料该添多少,不像现在画的多有经验了,随便一约莫就能调制出需要的颜色,那时为了画好色彩只能去记一些调色公式。
简单来说色彩的颜色有很多层,但每种物品的颜色无外乎就三个大色层,亮部,灰部,暗部,但每个色层还能分出若干的小色层,就像一个苹果亮部能分出五个色度,暗部能分出两个,灰部能分出两个,也就是说画一个苹果起码要调出九种颜色,列出的调色公式就是这样的:
亮部1黄绿百分之四十+白色百分之四十+肉色百分之十五+浅蓝百分之五;
亮部2白色百分之七十+柠檬黄百分之三十,
亮部3……
灰部,暗部的类似与此,调多少种颜色就对应多少种调色公式,假如一幅画有八十种颜色就要去记这八十种颜色相对的公式,就这么去死记硬背。红布,罐子,葡萄,梨子,各种物体的颜色简直就像是化学公式一样被记录下来,各种颜色就像各种元素一样被配平,中和,产生新的颜色。这些公式复杂,繁多,僵硬,却很符合应试教育,背这些东西的经历是痛苦的,直到画的足够多之后终于摆脱了这些公式,能够熟练的调制出想要的颜色。美术高考时这些烂熟于心的公式也算是帮了大忙,没想到又要在公开课上故技重施了。
我找出了当年记的密密麻麻的调色公式笔记,又把颜料盒上每一格都标上了颜色的原有名称,分别调好,记牢,依靠着这些公式将颜色画于纸上,原有的白纸现在在我的眼中就是一面黑板,颜料的颜色变得异常的扎眼,我这时才觉得黑纸上的白点真的比白纸上的黑点显眼的多呀。
没有办法,只好咬着牙关坚持着画了下去,一边画一边想着那些公式,稍一跑神就依着本能把眼中的颜色当成实际颜色信手画了上去,很是糟糕,只得撕下重画,这种状况下简直比色盲还难受,起码色盲的世界是黑白的,看字调色就好了,不会受到这种“逆色彩”的干扰。我反复的告诉自己只看文字,别在意颜料的颜色,就这样我一直强逼着自己刨除自己的色感,机械的去用色用笔,一遍遍背口诀:加桃红百分之十,加朱红百分之七十,加蓝……如此反复临摹着范本,直到和范本画的一模一样,绿色的玫瑰,黄白色的桑葚,紫褐色的苹果,看着颇为诡异。画画的过程真是艰辛,比起色盲画色彩可以说其困难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压制自己的本能去画画,只靠看颜料名称去用色真的是件不容易的事。
“冯医生,你看我刚刚画的如何?”将画好的画发送到他的微信上时我如是问。
“恭喜恭喜,看来你的眼睛痊愈了,画的相当不错呀,不愧专业的。”
“唉,眼睛依旧老样子,颜色对我来说还是反着的,不过看你的反应我的画在用色方面应该是没问题的,那我就安心一些了。”
“挺厉害呀,小哥你也是可以的,眼睛这样都能画出来,按理说你看的是'逆色彩',画出来的画颜色也应该是反的,那这画的颜色为什么还这么还是这么正常?”
“一言难尽呀。”
转眼间开学仪式如期而至,见到那些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真实感慨万千,短短一个月间,一切都变了颜色,“嗨呀,小马。”“马老师好。”同事和学生跟我打着招呼,我也强做微笑与之回应。
“墨悠,马墨悠,你走的那么快干嘛,叫你呢,干嘛不理我呀。”
“哦,白老师呀,不好意思没听见,心里想事呢,跑神了”
“呦呦,想好事呢吧,这么长时间不见,是不是谈对象了,哪天领过来让姐姐我看看。”
“白姐别开我玩笑了,我还单着正愁呢,还得靠姐姐给我介绍介绍呢。”我打趣着迎合。
白姐名叫白亮,性格开朗,人也挺好就是有点小八卦,去年毕业刚来师大附中当老师时,多亏白姐照顾,传授我教学经验我才能安稳的度过那段实习期,现在的学生也是皮的不要不要的,让人闹心的真不是一半点。跟白姐打过招呼后回办公室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这略显凌乱的小桌,坐在位置上一遍遍的背着那些色彩公式和教学大纲,生怕有半点差错。焦虑,前所未有的焦虑,一会儿可是要当着学生和众多老师的面当场作画呀,校长也肯定会来,万一画毁了,我的教学生涯可能也到此为止了,想的越多越焦虑,越焦虑想的越多,不知不觉我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这不是那种考试前没复习好的紧张,而是那种中了奖却怕奖券丢失的紧张,明知自己已有把握却总怕节外生枝。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恍惚间,我已走进教室,我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身后的黑板此时反射出扎眼的白光,学生与老师的目光炽热而刺人,我麻木的放着课件,讲述着我那早已背的不下百遍的台词,
“当绿色配同色系的亮色给人清爽的感觉。灰色,平稳而中立,紫色与黑色相配高贵而华丽…”
看着讲台下的老师们不时点点头,学生们表现还行,没有睡觉的,我的心倒也逐渐平稳,渐入佳境,终于到了做范画的时候了,当学生搬上来那半开大的画板置于我的面前时,我真的是面如死灰,但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画了。打开我那早已做好标记的颜料盒,每个颜料的名称都映入了我的眼帘,手中的画笔浸满了汗水,依靠着那些公式,我一笔笔绘于纸上,头上一直冒汗,不少汗水直接掉入了调色板,恐怕我都不用给颜料加水了,光是汗水就够了。我一边画一边还要交代着学生,画画的时候要注意整体,不要碎,暗部要润……说着说着,我笔上轻松了起来,这一轻松不要紧,我居然跑了神,忘记了调色公式,随手将错误的颜色画了上去,就在这时,突然碰噔一声,我向声源处看去,原来一个学生的水杯掉了,还溅出了一些水,差点撒到他身边旁听的刘校长,
“刘老师不好意思。”学生说,
校长示意没有关系,这一声倒把我彻底惊醒了,神跑了回来,幸亏有这一声响,不然这样画下去就出事了,我调整好心态,按公式顺利的画完了整幅画,并做了整节课的总结,刚好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与同学报以掌声,可算完事了,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墨悠呀,你的画真的不赖,之前的美术老师水平比你错远了。”下课时刘校长到了我身旁。
“哪有哪有,刘校长过奖了,我画的还凑活吧。”刘校长的赞扬让我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不仅因为他是校长,更因为他是懂画的人,刘校长,全名刘无虑,鲁美出身,后来却阴差阳错的当了语文老师,但依然热爱美术,师大附中四个美术特色班就是他当校长后建立的。不懂画的人看画觉得画的像就是好,却看不出门道,不管画的怎样,他们都会逢场作戏的夸一夸,虚伪而无聊,但得到刘校长的嘉奖,我还是比较安心的。
刘校长笑着说,“平心而论你画的真的不错,就是你的画法挺耗费体力呀,看你这汗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教体育的呢。”
“哈哈,好久没上课太紧张了,让校长见笑了。”我尴尬的笑一笑,掩饰我紧张的原因。
“没事,刚开始都这样,我刚上课那会儿还结巴呢,慢慢就好了,现在上课就是侃侃而谈,谈笑风生了,你还年轻,加油吧。”
是呀,我还年轻,愁什么呀,回到办公室的我宽慰着自己。刚要眯上眼休息片刻,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