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正在西沉,洒下一片金黄。屋前的空地上三少一老喝着大碗茶,话说前人。七爷讲了很多他祖上的故事,有的是亲身经历,有的是从祖父哪里听来的。从民国时期开始,土地均衡就开始了。历经十几年后,七爷家又攒下百多亩田,都是那些穷苦人直接卖给他家的,因为贫困,因为疾病,因为嫁妆,因为娶亲。
十年运动周边所谓的大户都没有遭到虐待,就是因为善良。七爷感概的说:“那个朝代不是这样,穷人的命不值钱,只有富贵者的命才是值钱的。”罗苏想了想后世的贫困差距,默默点点头,算是同意。王晓鹏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社会主义的大好青年,对着一点提出异议,王晓鹏对着七爷说道:“我们华夏绝对是公平的。”
七爷憨憨的笑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皱纹如菊花绽放一般,端起烟袋锅说:“公平?公平不是绝对的,只要保证大部分人的公平就行了,‘谢家宝树,偶有黄叶’难免的。”罗苏止住要继续争辩的王晓鹏,罗苏问七爷:“您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烧窑的工匠,或者是懂瓷器的人?”
七爷摇头说:“这地方的土没有粘性,烧不了瓷,制瓷手艺大部分在南方,最近的要说是hb定窑hn钧窑,没听说陕北有窑的。”七爷疑惑的问:“你们来这到底要找谁?哪个县的?”
杨建设捡着重点给老爷子说明情况,最后说:“老爷子,我们其实就是想找到这个人,跟他聊聊,从有瓷器开始那边蛮夷就非常喜爱,我们拿出去换外汇多好,利国利民的大事,没必要制造一些假的哄骗咱自己人。”七爷把烟袋锅在鞋底下磕了磕,恍然一笑说道:“你们三个后生被人骗了。”
七爷见三人瞪眼看着他,又说:“陕北话要是用心学三天就能学会,何况你们还是北平的,辨不出真假,有九分像就可以了。陕北官话更好学,一个字硬,这就够了。所以呀,你们在陕北找不见人。”
罗苏三人恍然大悟,确实是这样。骗人怎么能用自己的方言呢?那不让人知道根底,就像后世那些骗子一样,从来不以真面目见人,身份造假,身份证造假比比皆是。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觉得丧气无比。
七爷看他们这样,就说:“没啥,按说你家里老人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儿,让你们几个出来走走是为了长见识,真想找那个人你们回去守株待兔,这人啊,有了来钱的路子又不犯王法,必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等着就行了。”杨建设委屈的说:“可我们都等了快一年了?”
七爷嘿嘿的笑说:“年轻人,莫急。守株待兔的农夫不是也是无意间得到的兔子嘛!莫急,晚上喝点酒,早早的睡下,你们要是喜欢那些个瓶瓶罐罐的就去挨家挨户的买,陕北这地方埋的皇上可是不少哩!”
什么叫一语点醒梦中人,这就是。七爷这番话彻底的让三人明白了,光想着找人就没想过在这地方十三朝古都的地方买点玉石瓷器回去。自缪聪明的三人相互尴尬的笑笑,端起茶碗碰了一下。
七爷见他们三明白了,也就不多说了。就开始给三人讲古,从三皇五帝讲到唐太宗李世民。从七爷嘴里知道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也可能是杜撰,但是有滋有味,传奇故事里寻找真相,民间的传奇故事很多经过夸大,神话渲染等等,然后口口相传。真假莫辨。
七嫂把热乎乎的羊肉泡馍端上来,三大碗菜。四个人喝着酒聊着天,一碗羊肉泡馍下肚热乎乎的汗就出来了。等待四个人吃饱了,七嫂和秀英出来收拾桌子,七爷看了一眼秀英。没说话,等到七嫂和秀英进屋就指了指问罗苏:“那个女娃你打算怎么办?”
罗苏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不能娶她。”七爷点上王晓鹏敬上的烟说:“你知道为什么那女娃说你不娶他就死么?”王晓鹏问:“为啥?”七爷笑呵呵的说:“因为对歌了,说明啊那女娃心里有你。心里头有人的女娃谁家敢要?那个后生敢娶?娶了不等着当王八呢么?”
罗苏傻眼,王晓鹏和杨建设嘿嘿的笑,王晓鹏拍了拍罗苏的肩膀说:“七哥,你就将就着吧!”罗苏怒道:“滚蛋。”说完又对七爷说:“这个女娃就是不想嫁给那个小孩才跟我对的歌,她心里肯定没我。”七爷嗤鼻说道:“你这个后生看着机灵,其实傻的很。”
罗苏一脸的茫然,七爷见他这幅摸样就说:“你给他家的钱他老子是不是收了?”罗苏点点头,七爷接着问:“你是不是一下子就拿出了三百给她夫家?”罗苏又点点头,七爷接着说:“就是这样,你有钱,模样也不错,又是北平的。年纪么相差不大。这么好的后生哪找去?有钱说明你能干,家里生活好,北平的人最不济也是工人,她一个农村的女娃娃将来只能嫁给村里的糙汉子,向她这样的最多嫁给鳏夫,寻到你这样的还不赶紧扒住?”
罗苏皱眉说:“那他家里?”七爷笑了说道:“他家里比你明白,抱着嫁妆来找你家里要是不同意能拿出来?傻的啊!”罗苏赶紧说:“那您帮帮我。”七爷摇手说:“我帮不了你,前世缘今世孽,前世孽,今生缘。老汉都五十四了,可不敢干有损天和的事。”罗苏皱眉说:“可是照你这么说那女娃心思太深了,我可不敢弄家去。”七爷把烟袋锅往桌子一扔说道:“那是我猜他父母的想法,跟她无关系,你是见过世面的,这点事都想不明白,还指望这么小的女娃能想明白?”
月朗星稀,土炕上罗苏三人挤在一起,身上搭着羊毛毯子,窑洞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别管天气多热,到了窑洞里头都是凉凉的。罗苏现在就想唱首凉凉送给自己,王晓鹏的鼾声依旧高昂,杨建设还是蒙头睡觉,罗苏心里很别扭,再加上王晓鹏的呼噜,根本睡不着。无奈之下起身来到屋前的,坐在地上看月亮。
早上太阳刚刚露头,秀英就起床了,把昨天剩下的米饭热了热,加点水弄成稀水饭,弄了点黄米面蒸点黄米馒头。出来拿柴的时候看见罗苏歪在门框上睡着了。秀英转身进屋拿出昨天晚上自己盖的毯子给他披上,就去张罗早饭了。老驴叫唤的时候,罗苏醒了。看了看身上的毯子,不知道谁给盖上的,肯定不是屋里那俩货。
也没管,拿起毯子进屋躺下,踹了王晓鹏一脚呼噜声立马小了,罗苏又睡了一觉。等到三人起床的时候,秀英就站在院里等着了。白白的羊肚手巾,深灰色的铝盆里装了半下水。见罗苏出来,秀英把毛巾递给他让他洗脸。罗苏也没客气接过毛巾开始洗漱,牙膏是没有的,早就弄好的柳树枝沾点盐沫子,在秀英的示意下净口。
水是井水,沁凉的水把睡意赶走,苦涩的柳树枝让大脑清醒。罗苏唉了口气对着秀英说:“你不用管我。”秀英还是站在边上不动,只是小声的说:“我听大人们说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是有人伺候的。”罗苏接过水漱口,用毛巾擦了嘴说道:“我家是穷苦人家,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了。”
吃完早饭,在七爷的老驴叫唤声中,罗苏三人赶着驴车走街串巷。
前清的小茶碗,大花瓶,插着鸡毛掸子的胆瓶,描金画凤的首饰盒子收了一大推,价值都不大,回到七爷家的时候,七爷正在逗弄一条小黑狗,肉滚滚的应该还没断奶,走路直打晃。罗苏喜欢狗,但是这狗不喜欢他,见他伸手张嘴就咬,小小的奶狗子咬不疼,痒痒的。纯黑的小狗还有嫩黄的吊眉,憨憨的好玩。
罗苏三人卸下驴车上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好。七爷牵走老驴,给它刷了刷身子,弄了点草料,在七爷吁吁的声音里,老驴调转屁股开始吃料。
秀英端着铝盆,盆里依然是白白的毛巾,走到罗苏跟前放下盆子俯下身子把毛巾涮了涮递给罗苏,罗苏无奈的看着她说:“不用,真不用。”秀英见罗苏不接,眼睛有点红,大大的眼睛里慢慢出现水汽,王晓鹏见有点尴尬就伸手要接,秀英一扭身子避开王晓鹏,俩眼定定的看着罗苏,罗苏心里有点发麻,只好接过手巾擦脸。
秀英见他擦了脸,又涮了一把说:“你坐下,我给你擦擦后背。”罗苏赶紧说:“下午还要出去,晚上洗澡就行了。”秀英哦了一声,端起水盆就走。王晓鹏和杨建设一左一右的把手搭在罗苏肩膀上,杨建设说:“要我说直接跟丫摊牌,我家里有相好,你丫爱找谁找谁。”王晓鹏鄙视的说:“屁,老七就是个下不了狠心的货,要是我早一脚踹过去让丫滚蛋了。”
罗苏用白眼珠看了看这俩货,说道:“滚蛋。”说完就随着七爷收拾院里的石磨,七爷家的石磨是镇子上最好的,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说的。
秋收结束了,把该侍弄的地都侍弄好了,就等下雨种麦子了。七爷说种麦子最不划算,还不一定能够种粮钱。以前大锅饭无所谓,现在家家都得算账哩。罗苏跟他说种菜吧,种菜卖钱多。七爷笑了,说道太累人了,要那么多钱做啥?罗苏无语。
吃过晌午饭,罗苏叫住秀英让她坐下,秀英乖巧的坐在马扎上,罗苏点了颗烟说道:“妹子,我家里有相好的。”秀英说:“么事,给口饭就行。”罗苏‘.....’罗苏这时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就问:“你叫什么名字?”秀英掀起衣襟,从大红腰带上解下一个香囊,递给罗苏。罗苏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是秀英的生辰八字。秀英笑着问罗苏八字合不合,不合她去找人改。这还能改?
罗苏把香囊封好,递给秀英。秀英接过来看着罗苏,罗苏这时候才细细的打量秀英,一米六多的个头,卧蚕眉,笑眼,从那个角度看都在笑的眼睛。嘴巴不大,鼻子倒是很挺,不是关中人那种大脸盘子,是南方人那种秀气的瓜子脸。水灵灵的一颗小白菜啊,关键家里还有俩呢。秀英大大方方的把板凳往他身边挪了挪说道:“我不要你天天守着,想我了来找我就行,我大娘说了,我是个好生养的,我会给你生娃。给口饭就行,总比嫁给鳏夫强。”
罗苏‘..........’罗苏烦恼的抓了抓头发,王晓鹏说的没错,他根本不是一个心狠的人,尤其是对女人,更别说是漂亮女人了。罗苏指着那些瓶瓶罐罐说道:“你想办法把这些东西给我弄到北平,我就留下你。我是做买卖的,不养闲人。”秀英看着那些东西轻轻地说:“好!”
陕北人的坚强啊,陕北女人的倔强啊!秀英的办法很简单,用最原始最古老的方式,把自己的嫁妆给了七爷隔壁二愣子,换来了一辆小板车。用绳子套在肩头,夜里两点多拉上车走了。罗苏都没她地址,只是告诉她到了北平找醉半仙酒楼的经理。
早上起床,罗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见院里的东西已经没了,登时吓了一跳,大声的喊:“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