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几颗星星已然挂在了天空,一闪一闪的。
郁依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为何要找我?千凝和郁灵她们比我更合适吧?”
“我都说了我不是为了联姻,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你怎么不信呢?”左毅也摇了摇头,无奈的说。
“如果是为了我的幸福就不该干预我的事,父王为得羽州,将大姐赐婚给了柳治侯,为得穆州,将二姐赐婚给了上柱国,为安历州将我赐婚给了俞候公子俞识,我姐们几人,但凡到了适婚年纪,哪个不是被当成了礼物送给了别人。难道女子就不能追寻自己的幸福么?女子就不能找一个自己想相守终老的男人么?”顿了顿,郁依又说道:“我刚说服自己接受俞识,如今你又要把我送给那寒府少爷?是不是这帝王之家就没有一丝骨肉相连之情?”
左毅闻言,显得有些不悦,道:“怎么能说父王把你当成了礼物?怎么不能体谅父王的苦心,他还不是希望自己女儿的夫婿有所作为,将来自己女儿嫁过去能够享福么?他费心费神的帮你们物色合适的郎君,结果却被你说是当成了礼物,父皇知道该多心寒。”
郁依扭过头,看向河中时而飘过的河灯,静静地说道:“荣华富贵我已经享够了,日子过的幸不幸福不是外人说了算了,要自己说了算,你知道大姐二姐每天笑面对人,人后独自流泪么?找夫婿是每个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凭什么要别人做主。”
左毅呆呆的听着,不忍打断,只是嘴上却嘀咕道:“自由恋爱,果然还是每个女人希望的。”
郁依闻言,转过身来,疑惑的盯着左毅,问道:“你说每个女人希望什么?”
左毅一愣,赶紧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既然你是勉为其难的接受的那个俞识,想必也不是很满意,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寒家少爷呢?你放心,我不是父王,做不了你的主,我只是给你个意见,我觉得你们很合适,真的。”
郁依淡淡一笑,道:“俞识虽然人有点呆,但是知识渊博,坚持己见,敢作敢为,而且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子,可反观你说的那寒家少爷,虽说我不了解他的为人,但身为寒氏后人,却没有一丝报国之志,整天摆着寒氏血脉的架势作威作福,小小年纪听说就喜好女色。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比他可大了八岁,我八岁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光凭这一点,岂不被人耻笑。”
左毅刚欲再开口,听见一阵脚步正由远而近,转身看去,一行四人正缓缓而来,景文王和寒天赐并排而行,身后是千凝和郁灵,四人已然换了干净的衣服,此时的景文王和寒天赐皆穿着一身淡黄色交领锦袍,而千凝则换了一身齐胸粉色襦裙,郁灵换了一身青色对襟半臂襦裙。
郁依见四人走来,不经意扫向寒天赐的双眼,见他正满是柔情的盯着自己,顿时感觉有些别扭,向景文王请了个礼,便借口身体不适到房间休息去了。
船,已然缓缓滑动,两岸的花灯点亮了逐渐变暗的夜空,两岸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每个旁观者似乎都能被浓烈的氛围感染,感到身心喜悦,而寒天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不时的看向郁依消失的地方,虽然他知道她是故意在躲着他,他也知道他们肯定也会再见面,但是太久没见,心中的思念之情突然迸发,此刻却久久不能平静。
寒天赐的举动自然被众人看在眼里,不知何时,景文王不知从哪又递过一杯茶,寒天赐道了声谢,接在手中。
景文王静静地看着河岸上忽明忽暗的花灯,不经意的说道:“知道寒少爷不懂饮茶,但还是可以解渴的。”
寒天赐盯着手中的茶杯看了良久,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道:“一碗井水也可解渴,一杯茶亦可解渴,茶可细细品味,而井水却不可以,但如果是像草民一样不懂茶之人,也只能将他当做井水般解渴罢了。”
“寒少爷既然不懂,又何故要品呢?”景文王问。
“我不是品,而是将它用作解渴,有些可惜,有些不忍罢了。”寒天赐看着手中的茶杯,道。
左毅见两人为了一杯茶说了半天,有些不悦,道:“街上这么热闹,你们不看,却执着于一杯茶,是不是有些不理智。”
景文王没有理会,而冲着四人问道:“百姓安居乐业,喜庆佳节,你们可知道这要归功于谁么?”
几人闻言,陷入沉思,片刻后郁灵先道:“应该是归功于父王吧,如果没有他励精图治,百姓们也不会安居乐业。”
撇了撇嘴,道:“那也要归功于像我父王这样忠君报国的能臣干将吧?如果没有他们,光靠皇帝陛下一人,也做不到吧。”
太子摇了摇头,瞥了眼两人,道:“都不对,要归功于寒老将军,要不是他老人家坚守国门,我们连安宁都没有,哪还有心思过节。”
景文王看了看寒天赐,问道:“寒少爷觉得要归功于谁呢?”
“归功于每个希望太平的人吧。”寒天赐道。
“光有希望却不付之行动,就永远不可能实现。”景文王双眼紧紧的盯着寒天赐,问道:“寒少爷觉得可有道理?”
寒天赐沉默片刻,应声道:“王爷说的有理。”
“寒氏一族历来为国尽忠,为民谋利,想必寒少爷也是如此忠义之士,如今国家有难,寒少爷岂能不挺身而出,不如相伴太子左右,做个太子少保,既能为国尽忠、不辱寒氏门风,也能陪伴母侧尽孝,忠孝两全,岂不美哉?”
寒天赐沉默片刻,又扫了一眼郁依消失的地方,然后道:“王爷说的有理,草民岂敢不从。”
左毅见状,大喜。拉着寒天赐就要去喝酒,不过还是被郁依和千凝两人拉住了。时间匆匆,天色越来越深、行人越来越少、花灯亮的越来越少。分别最终还是需分别,尽管几人依依不舍。寒天赐不舍,是因为没有再见郁依一眼。左毅不舍,是因为“故人”相见恨晚。而千凝和郁灵两人不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短。
踏上河岸,景文王的护卫和寒府的家丁早已备好灯笼在等着。临别,景文王让寒天赐在家等消息。寒天赐躬身行礼,目送几人消失在夜中,然后转身回府。
走了不知多远,在一个拐角处,寒天赐乎见一点光,侧目看去,正是白天将自己从河里救出的红衣女子,寒天赐这才惊醒,自己居然都没来得及道谢。
向前走了几步,却见那红衣女子正在试图将地上一穿着破烂,浑身脏乱的男子扶起来。寒天赐见状,赶紧上前,搭了把手。
地上那男子晕乎乎的睁眼一看,瞅见寒天赐的那刻,瞬间惊醒,连忙挣脱寒天赐的手,连退数步,瘫倒在地。
寒天赐有些不解,看向那红衣女子,红衣女子脸上浮现一抹难色,苦笑不语。却不知寒天赐身后的寒黎狠狠地瞪了那男子一眼,那男子顿时如丧家犬般,蜷缩在墙角。
“多谢姑娘今天出手相助,不知姑娘深夜在此所为何事,可需要在下帮忙?”说完,寒天赐有些不解的看了眼那男子。
“举手之劳,寒少爷不必挂怀,那是家父,喝醉了酒有些神志不清罢了,有劳寒少爷费心。”那女子面带愁容的道。
“你认识我?”寒天赐问。
女子莞尔一笑,道:“寒家天赐之子,何人不知,就算不知,您身后这位唐唐一品镇远大将军寒黎,旁人又岂敢不知。”
寒黎闻言,有些不悦,来到红衣女子身前,不耐烦的说道:“夜已深,姑娘父亲也已经喝醉了酒,不如早些回家,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女子闻言,顿时花容失色,面带怒意,道:“不知家父哪里丢人现眼了?”
寒黎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为兵者、耽误战机,主帅被困,不能及时救援,身为供给官,却不能为军及时供给,导致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这样的人不以死谢罪,苟活于世,难道还不够丢人么?”
女子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狠狠地说道:“主帅指挥失利,我父亲遇伏,他拼死杀出,身中十数刀,昏迷了整整三个多月,这条命能保住已算是不可思议,难道还要怪他不能及时救援?”
寒天赐冲寒黎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闭目凝思了片刻,看向红衣少女,问道:“令尊可是寒家军捍勤将军凡卓?”
女子抱拳行礼,恭敬的道:“正是,家父凡卓,小女子凡落红见过寒少爷。”
“你们没有资格叫寒少爷。”寒黎狠狠地瞪着两人,吼道。
寒天赐没有理会寒黎,而是缓步来到那男子跟前,单膝跪了下去,脸色凝重的说道:“凡叔,跟我回家吧。”
那男子闻言,浑身颤抖,紧咬着嘴唇,两行热泪已然流下,只见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