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不由得看了站在一旁的云彦芷一眼。
云彦芷面上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她少,谢氏又问明绮道:“可是有人看到他带你离开了?”
若是未出阁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男子有了肢体接触,纵然是迫不得已,终究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明绮毕竟不傻,见自己的母亲变了脸色,便皱起眉头,替徐冠桥说话:“他虽然救了我出来,但是并没有对我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把外套给了我,就连送我回来也是用的云府的轿子。”
云彦芷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只听着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谢氏见女儿的表情有些僵硬,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毕竟,再怎么说,云彦芷也是徐冠桥的表妹。
她便对云彦芷匆匆告了别,带着一脸不高兴的明绮回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明靖珩方回了阔云堂,云彦芷一边帮他解开身上的斗篷,一边和他说起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明靖珩坐在床边,倒是听得笑了起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缘,这么大个上京城,怎么偏偏就是冠桥救了阿绮呢?”
云彦芷见他一点都不发愁,反而十分高兴的样子,心中不由得越发着急起来:“有缘又有什么用……能不能成亲,又不是看缘分的。”
她心中有气,话难免就说的尖锐了些,明靖珩却是丝毫不在意,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然不能只看缘分的。”
云彦芷看他的样子,心中越发担心起来,问他道:“五爷难道是要推波助澜吗?”
明靖珩笑着点了点头,问她道:“怎么?你觉得他们两个不配吗?”
云彦芷被他这句话气的险些笑出来,这可是两个人一辈子的婚姻,成亲又岂止是两个人的事情?家族、门第、性格、背景一一都要考虑到,又岂能是一句看上去配不配就能决定的?
明绮如今是一门心思喜欢徐冠桥,可若是她日后不再喜欢了,接受不了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儿媳妇该怎么办?她是镇国将军的掌上明珠,未来徐冠桥定是要依靠她的裙带关系的,若是她对这样的生活不满意了,徐冠桥又该如何自处?
她虽然不记得上一世明绮嫁的是哪一家,但好歹还是记得这一点的,她绝对没有嫁给徐冠桥。
那是她的表兄,从小视如亲兄长一般的人,她实在不愿意他陷入到和自己一样的境地中去。
纵然心中生气,云彦芷也只是闭上了嘴,没有去反驳明靖珩。
明靖珩看了看她的脸,却是揽过她,道:“我不是在随便的拉红线,而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
“你想想,冠桥是你的表兄。他一心从军,如今徐家和你们云家都无法给他提供该有的台阶。如今和平年代,他又怎么能够出人头地?”
“阿绮是二哥的独生女,他若是成了二哥的乘龙快婿,二哥难道不会锻炼自己这个女婿吗?”
云彦芷心知他说的有理,但她心中总是害怕徐冠桥同她一样,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回家。因为婚事,无法舒心。
明靖珩笑了笑:“你是担心冠桥以后在婚事上有所遗憾吗?”
云彦芷没有说话,明靖珩又笑道:“他是男子,况且又是胸怀大志的,建功立业尚且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拘泥于后宅之事?”
云彦芷听罢后,默默地下了头。的确,男子的天空太广,不像女人,这一辈子似乎只能在后宅的一片天空里打转,一生的喜怒都从此和丈夫维系着。
大约对于他们来说,和建功立业比起来,后宅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明靖珩又道:“况且,你也太小看阿绮了。她大大小小也算是个美人,那丫头未必就入不了冠桥的眼。我倒是觉得这两个人的性子挺合的,婚后未必会出岔子。再说了,夫妻嘛,自然是要相伴一生,互相磨合着过日子的,纵然如今有些小小的不合适,又岂知未来不会合适?”
云彦芷从不知道明靖珩的口才这么好,说的她哑口无言,明靖珩笑了笑,看了一眼墙角的西洋自鸣钟,道:“这事到底怎么样还是两说呢,不早啦,还是先睡吧。”
因着心中挂着事情,云彦芷这一夜翻来覆去,一直未能睡好。第二日早晨,眼底又是两片熟悉的乌青。
年节过完了,明靖珩又要早早的上朝去了。用早饭的时候,他看到她眼底的乌青,“啧”了一声,叮嘱她:“一会中午的时候记得歇一会。”
又对站在一边随侍的云芬道:“记得点上我从广州带回来的那个香,据说安神助眠极有效的。”
云芬如今早就被云彦芷收拾的服服帖帖,对明靖珩的那点想法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闻言只爽快的应了下来。
而云彦芷却注定这一天中午无法睡个好觉,她刚刚沾枕,好不容易有了些睡衣的时候,便听得外面丫鬟通秉。
“二夫人来了。”
云彦芷瞬间精神起来,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然而转眼谢氏便来了阔云堂,不管她是怎样一个态度,她都必须打点起精神好好应付。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番,谢氏却颇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寒暄过后,谢氏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昨晚回去和二爷商量了一番,觉得徐家的四公子不错,对这门亲事,我们是有诚意的。只是现在对他还不甚了解,不知道五弟妹能不能多告诉我们一些徐四公子的事?”
云彦芷听到她这句话,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出来,而谢氏却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虽说明家下人口中,这个五弟妹年纪小小却心思深沉,但如今这表情,倒是当真不像是作伪。
若是是演出来的话,那这个女孩子的心机也就太可怕了。
云彦芷心中慌乱了一刻,但她马上便定住了神。
谢氏这恐怕是在诈她的话吧?
恐怕她心中对这次茶楼起火的事情起了疑心吧。毕竟前些日子,明绮刚刚见过徐冠桥,对徐冠桥上了些心思,没隔几天,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实在是太巧了些,救明绮回来的又偏偏是徐冠桥。
如果她是谢氏,说不定也会起疑心吧?
毕竟若是阿绫遭遇了这么一连环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谁不会将靠近女儿的男人的底差的清清楚楚?
若是巧合,那边罢了;但若是有意算计,那就算赌上女儿家的清誉,也不能嫁给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云彦芷心中明白,却不点破,她只是将徐冠桥的情况又对谢氏说了一遍。
“我四表哥,是天津卫徐家的第四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我外祖家是什么情况,想必您也是清楚了,虽然我三表哥有意从政,但如今还不过是个秀才。说实在的,整个徐家中,称得上入仕的,也只有我四表哥一人了。”
“四表哥如今是在五军都督府供职,去年五爷去广州除倭寇的时候,他也有同行,也是立下了些战功的。”
谢氏轻轻的点头,云彦芷又道:“但是您也知道,我外祖家虽然富庶,绮姐儿嫁过去,一声自然是富贵逼人。但徐家并非勋贵人家,甚至连官宦之家都不算,只怕无法给四表哥仕途上太多助力,绮姐儿难免要受些委屈。”
云彦芷抬起头来,对谢氏诚恳地道:“其实按理说,绮姐儿看上了我四表哥,作为他的表妹,我应当是为他高兴,双手赞成这门亲事的。毕竟,有了二哥这样的泰山,他未来的路会好走许多。但是,我也是咱们明家的媳妇,绮姐儿的五婶,我在这里奉劝二嫂一句,您不若再好好想一想。”
谢氏不料她竟然说出这么一段话,当下便将心中对她的那些怀疑给打散了。
但是,这毕竟是关乎她女儿一生的大事。她又如何能不查个清楚?
她笑了笑,道:“多谢五弟妹对我讲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二嫂在这里记下了。无论这门亲事成与不成,二嫂都打心底里感谢你。”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谢氏便离开了阔云堂。
第二日,明靖珩下朝之后,便同云彦芷道:“我听说,这段时间,二哥二嫂在查当日酒楼走水的事情?”
云彦芷不置可否,只是问明靖珩道:“五爷怎么知道?”
明靖珩笑了笑,道:“二嫂连永宁侯府上的人都动用了。今日谢二都没来上值,净跟着二嫂做京兆尹去了。阵仗闹得这么大,稍微有机灵些的人都知道了。”
云彦芷一时无言,却听得明靖珩又道:“五军都督府尽是些人精,知晓此事的人一个个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就只有冠桥一个人,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今天见着我,还问我谢二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没来呢。”
云彦芷突然觉得面前的情况极是可笑,当事人一头雾水,而旁观者却尽数看的明明白白,她只得对明靖珩道:“五爷还是……莫要告诉表哥了,免得他想东想西的。”
明靖珩笑笑,口气中充满了看热闹的兴奋感,道:“我自然不会告诉他,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又过了两天,谢氏似乎终于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了,二房的两尊大佛终于明白了此事并不是徐冠桥有意为之的,而的确是凑巧。
云彦芷还没来得及替徐冠桥舒一口气,二房那边又折腾出了新的花样。
谢氏打着要向徐冠桥道谢的旗号,竟是将徐冠桥请到了明家过府一叙。
云彦芷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才是真的大惊失色了一回。
原来那天谢氏对她说的话竟不是假的,二房是真真正正的在考虑招徐冠桥为东床的事情。
整个明府上下,都是一清二楚的看着徐冠桥前来拜见明二老爷,拜见明老夫人。下人们皆是用的一种看着未来姑爷的眼光在看着他,只有徐冠桥本人,还是傻乎乎的搞不清楚状况。
云彦芷是内宅妇人,纵然她和徐冠桥是表兄妹的关系,男子之间的交往,也轮不到她来作陪。
到底徐冠桥还没有傻到底,见过了明老夫人和明二老爷后,谢氏竟又将他招了过去,亲自道谢。
谢氏用来接待他的屋子侧面,放了一盏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地,还能看见女子的身影。
他就是再傻也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不容易等到徐冠桥从二房出来,云彦芷派人去请了徐冠桥来,表兄妹两个一见面,云彦芷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四表哥,你对明绮可有心思?”
徐冠桥被她这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云彦芷心中着急,又道:“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我二嫂有意招你做女婿,你心中可有绮姐儿?若是没有的话,我会替你想办法。”
徐冠桥却是被她这一句话逗笑了:“那天我从茶楼里救出了个灰扑扑的姑娘,连脸都没看清楚,怎么能谈得上喜欢?”
见她一脸焦虑,徐冠桥又道:“再说了,镇国将军有意招我做东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替我想办法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