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觉得国庆节过的实在是太快了。第一天在学院的各处游行中结束,宣德齐治陪着他出尽了风头。除了皇胄阁,他们走到哪里都被像英雄一样接待。李锦坤也亦步亦趋跟着他们,对他们格外关照。
紧接着,他们在百里家度过了剩下的四天。百里先生和百里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客,白辰每天早上都能听见他们的问候。当然,这中间还有双胞胎无休无止的抱怨。他们又去了一趟玄武,光幕已经被一层魔法防护罩封闭了,要想再打开很难,除非用上白辰的那个超强力杀伤咒。
白辰盼望着回到杏坛,可是在百里家的四天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一想起他在黄瑞存家的种种遭遇,他就没办法不嫉妒双胞胎。
国庆节的最后一个晚上,百里先生亲自下厨,变出了一桌丰盛的早餐,都是白辰喜欢吃的食品,最后一道是看了就让人流口水的清蒸武昌鱼。
第二天早上出发前可费了不少时间。乌鸦闹钟一叫,他们就起床。但是他们好像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百里夫人忙上忙下地找备用的袜子和棉被——她坚持要白辰也带上一条,以防十月突如其来的寒流。百里先生穿过园子帮玲珑把行李装进箱子时,中了双胞胎的防护咒,被狠狠地弹了出去,差点没把脖子摔断。其余的几个人睡眼惺松,衣服还没穿整齐,手平拿着吃了一半的烤面包,老在楼梯处撞到一块。
等到他们都收拾好了行李之后,已经日上三竿。百里先生拿着魔杖在空气中挥了挥。白辰看不出那是什么样的魔法,但是对于他这个近日看到了太多奇迹的人来说,即使百里先生召唤出一条应龙也不足为奇。
白辰很奇怪百里先生是怎么把他们送去杏坛的。毕竟飞剑的承载能力有限,空间迁跃也不大可能把他们连行李一起送过去。
可事情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想象中的珍奇异兽并没有出现,他只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百里家的三层别墅旋即跳向一旁,露出四个鼻孔喷火的脑袋。
白辰从未见过如此长相的生物,即使是在学校图书馆的百科全书里也没见过。如果硬要给它们一个名字的话,他会管它们叫铜马,尽管它们的模样有点类似于西方的火龙。它们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身上一点肉也没有,青铜一样的毛皮紧紧地贴在骨架上,胸部的肋骨一根根地凸出来。它们的脑袋很像马头——或者说被铜皮包裹的马头骨,没有瞳仁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上去像深井里的冰水。白辰不论从那个方向看它们,都觉得自己被四双不怀好意地眼睛盯着。在肩胛骨隆起的地方生出了翅膀,那是一对又大又黑的翅膀,还残留着鱼鳞的痕迹,似乎属于某种鳞片退化的火龙。这些动物一动不动,就这么静悄悄地站在晨光中,任由太阳为它们镀上一层黄金。
“私家车!”百里先生收了他的魔杖,率先走上了车。宣德和齐治紧随其后,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怕那几匹一动不动的怪马。
四匹怪马拉着一辆家用小轿车大小的马车。白辰真想不出七个人,五只大皮箱,三只枭和四床备用的厚棉被究竟怎么才能挤到那辆小小的马车里。他没想到,这也难怪,这辆马车是施过法术的。
最后,当他们全坐上车子,百里先生向马车后座瞧了又瞧,白辰、宣德、齐治、玲珑和成机舒舒服服地肩并肩地坐着,他忍不住说:“瑟翠确实比我们想象中厉害多了,是吧?”他和百里夫人坐进前座,这前座已被魔法变得和公园里的长凳一样了,“我是说,在外面看,你们怎么也猜不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的空间吧?”
接着,他举起魔杖,四匹怪马发出狗一样的咆哮,飞一样掉头。百里家的房子机灵地向后一跳,马车呼地一声,踏着房檐冲上云霄。
三十分钟后,他们在学院门口下了车。五个人拖着大包小包往学校里走去,宣德和齐治的黑肩鸢兴奋地在笼子里扑腾。就在这时,他们又遇见了李子艺。他大步从一行人身边迈过,身边还围着一群穿着长袍的皇胄巫师预备生。一些刚来的皇胄学生羡慕地看着他。
白辰的手痒痒的,很想惹点麻烦。他们擦肩而过,李子艺先开了口。
“抱歉抱歉,杂种和纯血统的败类们——”他拖长了腔调,无比享受地看着五个人愤怒的表情,“让我们过去一下,太对不起了,你们身上那股泥巴种的臭味实在是让我消受不了,抱歉——”
“我他——”怒火从白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他无比迅捷地拔出短剑,却被百里玲珑和百里成机按住了。
“他那边有十二个人,白辰!”百里玲珑惶恐地说,“你会被他们撕碎的!”
“我能打十个!”白辰不再想着拔剑,怒意却一点也没平息。他感觉他的眼睛在冒火,心里的那一头怪兽咆哮着要用午门刃切碎李子艺。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他暴怒地猛转过头,看见了书惠那头标志性稍显蓬乱的头发。
“干什么?”他气恼地问。
“跟我来!”书惠把白辰从李子艺身边硬拽开,双胞胎也跟了过来。奇怪的是,他们今天头一次这么安静。通常情况下他们在遭遇李子艺时都会气鼓鼓地嘶吼,随即开始制定新一轮的整蛊计划。这到底是怎么啦?
书惠把白辰拉到一尊石制雕像下。附近空旷无人,只有他们四个在。
“今天到底是怎么啦?”他不解地问,“你们啥时候能忍受李子艺的‘亲切问候’了?”
“不是这回事!”书惠气恼地踢飞了一块石头,接着用鞋底狠狠碾过地上的草叶。青草汁液的气味渐渐弥散开来。
“你们什么时候有了计划,能通知一下我再行动吗?”她恼怒地说道,“我好歹也是这场绑架案的受害者,你们为什么不能先跟我说说你们的计划呢?”
“这是我们男生之间的事!”宣德坚持说。
“哦,书惠!”齐治哀求她,“成全成全我们吧,要是我们能把这桩案子侦破,我们也许能破格参加预备生的封号仪式!”
“哦,是啊!”她鄙夷地说,“你们还会马革裹尸,魂归故里!尤瑟尔他们都没搞定的事情,你觉得你们几个就可以完成?”
她靠着雕像,双手抱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她才露出一丝好奇的的神色。
“说说把,你们打算去哪?如果这个答案还算合理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一下建议。”
白辰赶紧回答道:“帝斯莫丹,那些闯入者一定把夏雨桐藏在那里了!还记得那个蜘蛛精城堡……”
“那根本就不可能!”书惠回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读过杏坛的校史?通往帝斯莫丹的光幕是一个极不稳定的空间溶洞,它根本没有固定的出口!说白了,它可以通向任何现实中存在的地方,那个闯入者总不会把夏雨桐分成几百万块,藏在帝斯莫丹的每一寸土地吧?”她说完,就被自己的可怕想法吓得捂住了嘴。
“如果你们想去帝斯莫丹并活着回来,最好先学会无声咒再说!”雕像瓮声瓮气地说完,站起身,拖着步子走了。
现在,对于白辰而言,最关键的一条线索已然断裂,他只能指望着教授们能有什么进展了。
也许是白辰的希望起到了作用,也许是情况发生了转变,在他们在礼堂吃完晚餐之后,事情开始向好的一面发展。
尤瑟尔在演讲中表示,学院在地下教室附近设置了大量的魔法感应装置,只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稍有动作,立刻就会被发现。位于帝斯莫丹的巫师们也开始大面积搜寻夏雨桐的踪迹,同时魔法部也派出了几支御神司小队,负责巡逻保护学校。
“这下放心了吧?”尤瑟尔刚停止演讲,书惠就转过头来对白辰说,“魔法部的介入,你还在操心什么?”
“嘿,白辰!”
白辰感觉自己那一侧的餐桌一阵骚动,孔浩旻挤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粗陋的电子设备,主体部分是一堆电路板,魔法使它漂浮在空中,看起来就像一颗机械脑袋。
“这是……”白辰打量着那团电线纠缠的东西,突然发现它其实可以被紧缩成一本书厚。他渐渐明白那是什么了。
“手机!”孔浩旻骄傲地抬了抬眉毛。
“学校不让带电子产品,你是怎么骗过安保魔法的?”白辰惊讶地问道。
“李锦坤赶在王菲前发现了手机,他帮我带进来的。白辰,我——我是孔浩旻。我在开学仪式上见过你,你还记得吧?”他说。他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于是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我也是墨渊阁的。你觉得——可不可以——让我照一张相片呢?”他举起手机,满怀希望他说。
“照一张相?”白辰茫然地重复道。
“这样可以证明我见过你,”孔浩旻热切地说,又踏上前几步。“你的事迹我全知道,别人告诉我的。你是如何解救兰书惠小姐,又如何进行的那场决斗,从闯入者手里逃生,还有你是怎么成为李锦坤的徒弟的。还有关于你的那个强力杀伤(说到这里,他的眼睛转向了白辰的衣兜处),我们宿舍的一个男孩告诉我一个魔咒可以把手机里的照片直接变成相片,如果我用适量的显形药水浸泡照片的话,相片里的景物和人都会活动起来的。”孔浩旻兴奋地深呼吸了一下,“这很神奇啊,是吧?”
“在收到杏坛的录取通知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魔法能干这事。我爸是个物理老师,他从不相信魔法,他还以为我要去马戏团学魔术呢。现在我想照些相片寄给他。如果我能给你照一张相的话,那就实在太好了——”他恳求地望着白辰,“——你的朋友可不可以帮一下忙照一张相,我站在你旁边,然后你在上面签了名?”
“呃——好——好吧,我很乐意。”白辰说,尽管他并不情愿。
孔浩旻激动得双手瑟瑟发抖,刚照了一张相片,书惠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你们在干嘛?我们该回去了!”她小声说着,拉了一下白辰的衣角。
他抬起头,发现礼堂的学生走的都差不多了。
“嗯,好的,嗯……明天见。”白辰说着,跟着书惠走向公共休息室。李子艺站起来冲他挥舞拳头,不过他理都不理他。在公共休息室门口,他们看见了一尊好像是黑曜石做的雕像。那是一只凿齿兽,它瞪着眼,拎着同样为黑曜石做的大棒,一副不甘心的表情。一只家猫雪白的脑袋从它那不知被谁围在腰间的破布里探出来。不仅如此,它的的头顶也被筑上了鸟窝。
“这个是……”白辰看着它,只觉得越看越眼熟。他突然笑了起来,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天袭击你的那只凿齿兽。”书惠只看了它一眼就走开了,仿佛它真的只是一座丑陋的雕塑。
“射偏了的必安追魂咒,加上石化咒的混合效果。宣德和齐治把它搬到这里,说是为了警醒人们小心黑魔法,不过,我倒觉得,他们是想给你建个战利品陈列室。”书惠朝男生宿舍那边瞥了一眼,颇为不满地抱怨道。
他们才走到一半,就被双胞胎截住了,他们脸上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你们知道吗,皇胄的抓捕手宋文浩退役了!”
“那不错啊!”白辰随口说。
“不,那简直糟透了。”宣德说。
“你还没发现李子艺今天下午的表现吗:他跟着十二个皇胄人一起出现,而那十二个人都穿着皇胄寒芒的队袍!”齐治气愤地挥了一下魔杖,“李子艺!这孙贼一定是走了后门了,不然谁会招他这种德行的家伙?”
“你是说——”白辰渐渐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是的,他是抓捕手!”宣德啐道。
“白辰,你一定,千万,必须要在比赛和训练赛中打过他们,要不然,我们就真的颜面扫地了!”齐治几乎要喊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白辰一直都在忙于各科作业上。虽然巫师界的作业并不想瑟翠们的那样枯燥乏味令人作呕,可是出于某种“当好孩子的决心”,他每天都不得不挑灯夜战。结果往往是第二天困的睁不开眼。这给他带来的唯一好处便是他每天不需要再看见眼前晃动的李子艺的老鼠脸了。
双胞胎对李子艺成为皇胄寒芒的抓捕手依旧耿耿于怀。虽然据周翃旆称,他们还只是替补队员,但他们每天依旧要飞到球场,把手中的球棍照着假想敌好好甩几下方才罢休。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那几份被贴在凿齿兽身上的预备生任务单:例如调查雷霆萨满信永杨,救出至今还下落不明的夏雨桐外,实在没什么能引起白辰兴趣的东西了。双胞胎倒是天天站在雕像前,他们摩挲那几张莎草纸,那神情仿佛瑟翠商人在抚摸他们的钞票。李锦坤总是饶有兴致地走过来问东问西,可目光总停在信永杨的任务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书惠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破坏他们的美好时光。她照例会说这些任务有多么多么的难,多么多么的不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巫师,李锦坤也不该把他们带坏,还亏他是个男学生会主席呢。
双胞胎扫兴而去,但白辰知道不出十分钟他们准会回来,继续那遥遥无期的观望。
在这种沉闷的环境下,白辰对周末的来临还是很高兴的。他、双胞胎和书惠打算在星期六早上去夕水街逛逛。但他一大清早就被墨渊圣剑的队长,他尊敬的师哥周翃旆给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