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劳累了一天,洗把脸吧。”奎木狼值完星班刚刚回府,那位玉帝赐予他的侍女便端来一盆清水。
“嗯,好。”奎木狼捧起盆中清水,抚了抚面,接过面巾擦了擦脸,望着侍女温柔地笑了。
“星君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见奎木狼对着自己微笑,侍女脸上泛起阵阵红晕,害羞地垂下头去。
“嗯,好。”
侍女转身刚要退去,奎木狼又将她叫住,侍女遂回身施礼请示:“星君还有何吩咐?”
“啊,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刚刚想起来,今日太阴值宫会早一个时辰,介时将有日月同辉的奇景,你若没有别的事要忙,就陪我一起去看看,可以吗?”
奎木狼说着这话,竟然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奴婢听从星君安排。”侍女羞涩一笑,低身施礼回道。
奎木狼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抬起侍女下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侍女轻轻闭上了眼睛……
“奎木星官在家吗?”一声叫唤吓得奎木狼本欲前探的身子往后一缩,放开侍女,让了一步,应道:“是哪位?”
“是老汉啦。”应着话音,太白金星就笑容满面地进了府中。
奎木狼赶紧前迎:“不知长庚老到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无妨,无妨,奎木星官日夜操劳,老汉未有预先通告,多有打扰,还望星官不要怪罪。”太白金星呵呵笑道。
“哪里,哪里。长庚老快请,堂上就座。”
又一阵客套之后,奎木狼方才问道:“长庚老此来鄙府,想必是有事吩咐下官吧?”
“星官真是明敏,老汉还真是有事要打扰星官。”
“长庚老尽管吩咐,下官力所能及,在所不辞。”
太白金星神秘一笑,与奎木狼说道:“这事虽要打扰星官,不过却不是星官的事。”言毕,扭头看向一旁的侍女,那侍女连忙低身行礼,垂头下去,不敢去接太白金星的眼神。
奎木狼看在眼里,一丝不好的预感堵在心头,试探着问道:“她吗?”
“呵呵,正是。”太白金星说着就起身离了座位,走到侍女面前,笑呵呵地与她说道:“你啊,有福了啊。”
侍女不敢接话,奎木狼一旁替她问道:“何福之有?”
太白金星与侍女说道:“奎木星官乃是天庭功勋,你服侍他方方面面,细微入至,也是功劳一件。因此天庭决意赏赐你到人间做一国公主,一生享受荣华富贵。”
这突如其来的赏赐,如晴天霹雳,只惊得侍女心头一震,抬头惊愕地看着太白金星那和颜悦色的笑脸,又扭头看向奎木狼,一双明眸里尽是哀求。
太白金星看得明白:她不愿离开奎木狼!
奎木狼闻讯也是暗自神伤,心间那五彩缤纷的彩絮刹那间皆成乱麻。见着侍女那本该清澈如水,此刻却暗如淤泥的双眼,就如那团淤泥堵在胸口。于是暗暗上前,与太白金星低声说道:“可否请长庚老收回成命,就将此女留在我府。”
太白金星也不看他,只是稍稍往他那里偏了偏身子,也是压低了声音问道:“星官莫不是动了凡心?”
奎木狼闻言惶恐,退后几步,轻声念道:“下官不敢,不敢……”
太白金星微笑着扶起侍女,那侍女两行眼泪已如断线珍珠,滴滴落下。
太白金星又唤道:“来啊。”
几名天丁应声入内。
“将公主带到人间去享福吧。”太白金星吩咐道。
天丁们领了命令,便上前挽着侍女,往门外走去。侍女不言不语,只是泪流满面的一直扭着头,念念不舍地看着奎木狼。她希望奎木狼能知道,她有多么不想离开他,多希望他能留住她。
奎木狼当然知道,因为他不舍的情感丝毫不会比侍女更差。他见着侍女真的就要离开,心乱如麻,上前一步,未及开口,便被太白金星止住:“星官莫要让一件喜事变成悲事啊。”
平缓的语气之下是奉劝、是警告,还有一些威胁,奎木狼却步了。
落花有意随流水,可惜春风吹去不再留;流水有心恋落花,然而一江东逝不回头。侍女回过了头,她绝望了,任由着被天丁们带去享福了……
事情办完,太白金星也不多留,遂与奎木狼施礼告别。奎木狼双目无神,只是麻木地行完了回礼。
就在要出大门的时候,太白金星回首对奎木狼说道:“星官今后在不当值的时候,去下界探望探望什么故人,老汉也未必知道。”言毕,合上大门,踏云而去。
分明是绝情之后施舍的一丝人情,但这施舍却让奎木狼欢呼雀跃,而忘了它的主人正是那份几乎让他肝肠寸断的绝情……
在生死簿上为李世民划了两横,无人记功,无人记过,也无人提起。事情就是这样吗?是对?抑或是错?也没有一个定论,这事应该就当无事发生一般过去了吧。可是崔玨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总感到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纠缠,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崔玨来到了森罗殿。这里有他的两位上官在等着他,一位是直管他的第一殿阎王秦广王,另一位则是大头来头的天庭重臣太白金星。
崔玨见过两位上官之后,未听见有人让他免礼,便继续跪在大殿当中。
人已到,秦广王便向太白金星说道:“这就是判官崔玨,长庚老可是要亲自来审?”
“这里是森罗殿,理应由阎君来审,老汉只做旁听。”太白金星笑着回绝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广王整了整朝服,一拍醒木,厉声问道:“崔玨,有人举报你罔视天理伦常,擅改生死簿,你可知罪?”
审讯自己的正是那时授意自己的,再听他这一声讯问,崔玨当下明白,自己成背锅的了。通常这种状况,若服罪或有一丝生路;若不服,全盘招供,一来是没有证据,二来恐怕堂上那位定会处心积虑地置自己于死地!
“属下知罪。”崔玨想得明白,便认罪也快。
“你改了何人寿辰?”秦广王这一问,却叫一旁的太白金星不那么淡定了,他轻咳几声,有意提醒秦广王。
可话已出口,又怎么收得回?崔玨马上回道:“当今东土皇帝李世民。”
秦广王经太白金星提醒,自知问错了方向,但是崔玨又已招供,该如何接下去,秦广王一时束手无策。
倒是太白金星老道,在一旁说道:“我查阅过当今人王寿辰,并无有误之处,你到底改的谁的还不从实招来?”
太白金星弦外之音崔玨听得明白,让李世民多活二十年是正是天庭要的,自己招供不可牵扯到他。明是明白了,可不能说李世民,那又该上哪儿编一个人出来呢?原本崔玨判官认罪时还算平静,这会儿反倒额头上冒起来了汗珠。
见崔玨半晌不能说话,太白金星嘴角轻扬,说道:“你不肯招没有关系,我已查明。贞观元年,你在阳间任潞州长子县令期间,断一猛虎吃人案。那虎甚有灵性,见你缉捕,便自来公堂。猛虎堂上本已认罪,你为赢百姓口碑,定它罪不可赦,那虎愤恨,当场撞阶而亡。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这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确实是事实,但与篡改生死簿八竿子打不着。此刻被太白金星提及,崔玨也不知道这事与自己背的案子能有什么关联。
太白金星接着说道:“不过你没想到,当你过世之后,地府查你功绩,却因这虎案你责刑过重,克了你的功绩,只任了你森罗殿判官一职。于是,你心里怨恨那日报案的老夫人,借你掌管生死簿之便,暗自克扣了她二十年寿辰。你可认罪?”
“属下认罪。”崔玨万万没想到,太白金星能编出这样一件罪过,反正既然是这位上仙的话,自己只管应着就是了。
秦广王也是叹服太白金星杜撰的本事,在罪名不改的前提之下,有理有据地将一件会震惊三界的大事变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阎君,他已认罪了。”太白金星提醒秦广王现在可以下判决了。
“哦。”秦广王方回过神来,宣判道:“崔玨,你篡改生死簿,败坏天理伦常,按律当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崔玨闻言吓出一身冷汗,又不敢乱说话,只抬头看着秦广王,望他能改判。
“阎君可否听老汉一言?”秦广王没有说话,太白金星倒是开口了,崔玨又眼巴巴地望向太白金星,乞求一线生机。
秦广王:“长庚老请说。”
太白金星:“判官虽有罪过,也是事出有因,且年代久远,任职至今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老汉想为判官说个情,还望阎君给他一条生路。”
“那依着长庚老的意思……?”
“老汉觉得应让判官弥补过失,还那夫人二十年寿辰,然后再罚他转世投胎,重修功业如何?”
“那就按长庚老意思来办。”秦广王又对崔玨问道:“崔玨,你本罪不可赦,但有长庚老为你求情,本王网开一面,令你弥补过失,还与夫人二十年寿辰,而后再入六道,重修功业。”
“谢长庚老再造之恩!谢阎王不杀之恩!”
拜谢过后,崔玨想一想又觉得不对,说道:“启禀长庚老、阎王,那夫人十几年前暴毙山谷,如今肉身早已不在,化作一堆白骨。若现在还魂于她,岂不成了尸魔?尸魔不在五类,于它来说二十年、还是两年并无差别,只要这寿命给出去了,它便能复活,而地府也不能再管它生死……”
崔玨本还想再说,却发现太白金星正横眼瞪着他,嘴角那永不消失的上弧此刻微微有些颤抖,于是,自觉打住了。
“还不退下,赶紧去补你过失,以免一会儿迟了,本王改变主意。”秦广王也发现了太白金星面色有变,赶紧喝退崔玨,只想将这事尽快了却,以免又生枝节。
崔玨唯唯退去,太白金星也起身与秦广王拜别:“今日多有打扰,还请阎君见谅,老汉就此告辞。”
“哪里,哪里。长庚老有空常来坐坐,小王不胜荣幸。”说着客套话,秦广王却是巴不得这位上仙快些离去,陪着天庭这般折腾,他何来的安宁。
太白金星出森罗殿,脚下升云,往上而去。
“别再来了吧……”秦广王望着冥界青霄呢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