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过去了。
柳萌出国又回国,眼界不断拓宽,收入也水涨船高。
尽管上了些年纪,赵兴依旧是她的裙下之臣。
除了赵兴,她的身边从来不乏多金优秀的追求者,遇上出手大方的,她不介意与他们周旋一番。
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
这是姐姐告诉她的。
她活得挺自在,几乎忘记了那些龌.龊.不.堪的往事。
半年前,“双生树”项目被杭州一家地产公司以高价购入,赵兴被奉为座上宾。彼时柳萌已经完成学业,做好了回国的准备。
地产公司的幕后老板来头不小,行事低调,为避免竞争对手恶意炒作,签约仪式不为外界所知。
柳萌得知消息,主动请缨,以助手身份陪同赵兴前往杭州。
她没有理由不去凑这个热闹。
杭州的吸引力不仅在于“双生树”,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她的姐姐,柳茼。
柳萌北上a城读书之后,柳茼年岁渐长,老本行是做不了了,辗转搬到杭州,在西湖边上租了一间房子,又开了一家服装小店,平日里打打麻将,溜溜弯儿,日子过得倒也顺意。
柳萌终究有些放心不下。
关于余小于的离世,姐姐知道吗?
她难过吗?
经年不见,柳茼对于柳萌的突然来访,吃惊不已。
姐妹一场,柳萌虽不待见这个姐姐,却给她备了一笔养老钱,不多不少,刚好够她买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这笔钱,正是赵兴从“双生树”的转让收益之中,划给柳萌的那一部分。
说到底,柳萌是心虚的。
她不敢用在自己身上。
天降横财,柳茼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起了疑心。
说来也怪,姐妹相爱相杀了一辈子,唯独缺乏信任。趁着柳萌去洗手间的工夫,柳茼毫不客气地翻看了她的手机。
她不相信柳萌有那么好心,平白无故给她一大笔钱。
“说白了,我只是很好奇,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究竟是通过什么法子,赚了那么多钱,又突然对我那么大方。”柳茼冷笑不止,“我的确没什么文化,破解不了高难度的密码。但萌萌这人认死理儿,她的密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我不过用了三四分钟,便将她的文档全部拷了下来。”
柳茼的动作很快,表现也很淡定,柳萌毫无察觉。
柳萌留下银行卡后,很快离开。
柳茼开始浏览文件,当年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我这个妹妹心思沉,凡事都会留后手,也不相信任何人。她有随身携带所有材料的习惯,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她的手机,简直就是个百宝箱。”柳茼无意识地摸着赵夫人的脸颊,“真是苍天有眼,她和赵兴是怎么算计小鱼儿的,我捋了个一清二楚。”
时隔十六年,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余大海。
闹闹的死,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余大海得知真相,悲痛欲绝,当夜赶来a城。
他在柳萌的小区附近租了间房子,不舍昼夜地跟踪她,并在柳茼的配合下,找到机会将她从楼顶推了下去。
柳萌在认出余大海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完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不知道,余大海是如何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又是如何找上门来的。
柳家与余家数十年的恩怨,就此落下帷幕。
“故事讲完了,该办点正事了,”柳茼对余叔叔笑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不要!”
“余叔叔,不要!”
我和赵夫人同时尖叫出声。
说话间,一个身影窜过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余叔叔。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事儿先生。
余叔叔毫无心理准备,被他用尽全力地一撞,身体失去平衡,踉踉跄跄朝前捯饬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心里一揪。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较量。
事儿先生年富力强,身体灵活,敏捷如豹。而余叔叔已过天命,滑到在满是冰碴儿的水泥地上,登时甩出去六、七米远,趴在地上呻.吟,一时难以起身。
赵兴毫无知觉,躺在距离天台边沿不到一米的位置,堪堪躲过死神。
“原来你找了助手,难怪刚才不肯正面回答我。”柳茼从兜里摸出一只刀片来,在我眼前晃了晃,“别怕,我没有恶意。”
我吞了吞口水,惊恐地盯着那枚银光闪闪的刀片。
这还叫没恶意?
“你和舒选,与我们柳家有缘,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伤害你们的。”柳茼话风一转,狠狠道,“我要收拾的,是这一对儿。”
赵夫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舒选,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只要你不动,易歌就是安全的。”她将刀片比在我的喉咙上,“余大海,你老得起不来了是怎么的,还不赶紧动手?”
我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被疯了一般的女人挟持。
对方还是闹闹的亲生母亲。
我尽量克制情绪,“余叔叔,你冷静点,千万别做傻事。你要是把赵兴推下去了,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事儿先生已经到场,肖明齐离得不远了。
余叔叔背对着我,勉强站起身来,方才那一摔,极有可能伤到了骨头。
“柳茼姐,你这又是何必。”事儿先生挺无奈的,“你们已经跑不了了。”
“被逼死的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会明白!你要是敢阻拦,休怪我对易歌不客气。”柳茼冲着余叔叔嘶吼,“余大海,你特妈的,赶紧给老娘站起来,听见没有?”
余叔叔转过身来,面带痛楚,“茼茼,你先放开易歌。”
柳茼背对着电梯井,脚边是五花大绑的赵夫人,左手拽着我的马尾,右手一动,刀片似乎又近了半寸。
喉管处一片冰凉。
我怕得要命,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事儿先生站在我们面前,双拳紧握,目不转睛地盯着刀片。
我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你别管我......务必......”
务必保住赵兴的性命。
这是余叔叔唯一的机会了。
背负两条人命,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茼茼,算了吧,”余叔叔近乎悲悯地看着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的双手,已经沾满柳萌的血了,但你还有希望,放弃吧。”
“凭什么要我放弃!”柳茼的力道大得出奇,“你答应我的事,怎么说反悔就反悔,你又骗我!你和当年一样,一直在骗我!”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柳萌已经付出了代价,闹闹看到你们二人......为了赵兴搭上自己的性命,一定不会开心。”我被她拽得头皮生疼,“柳阿姨,你就让闹闹......安息吧......”
闹闹,你看到了吗?
如果你看到了,放过他们吧。
赵夫人发出持续不断的呜咽声,徒劳挣扎。
“赵兴即便醒了,也不再是全乎人儿了,从这个角度上讲,你们算是替闹闹讨回了公道。”我感到柳茼的手在抖,“我答应你们,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会让‘双生树’重新署上闹闹的名字。”
“余大海!快动手啊!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我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柳茼近乎疯癫,“你记住,这辈子你欠我的,你欠小鱼儿的,永远都别想还清了!”
余叔叔哀伤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过柳茼。
但这一刻,他的痛苦展露无遗。
劲下传来刺痛,我连呼吸都开始不稳。
事儿先生神色大变,“你放开易歌!”
她只是划破了我的皮肤,足以转移事儿先生的注意力。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余叔叔手中的小动作。
银光一闪而过。
不知何时,余叔叔从袖口拽出一把手指粗细的小刀来,乍一眼望去,与柳茼手上的毫无二致。
他的动作异常敏捷,毫不犹豫地朝赵兴扑了过去。事儿先生反应过来,亦毫不犹豫地朝余叔叔扑了过去。
天台边缘的雪地湿滑,余叔叔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我失声尖叫:“舒选!”
余叔叔和事儿先生滚作一团,将将停在天台边缘,再朝前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我吓得腿都软了,瞬间跪在地上。
头顶上传来肖明齐的嗓音,“柳茼,放开她。”
柳茼逐渐平静下来,刀片离我越来越远,她垂下了胳膊。
我转身抬头,看到肖明齐站在电梯井之上,冰冷的枪.口正对她的头顶。
她选的位置,且安全,且危险。
背后有墙,视野开阔,唯独忘记井高两米这个问题。
肖明齐早已就位,这才是余叔叔劝她放弃的真正原因。
“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啊,你说的对,小鱼儿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柳茼低低笑起来,“不过也好,愿赌服输。”
她将我一推,大大方方地举起双手,立刻有警察走上前来,将她拷住。
我摆脱桎梏,跌跌撞撞朝事儿先生跑去。
赵兴和余叔叔已被控制,事儿先生也被一名警察扶着起身。
他的白衬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我当下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