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管烟很快就抽完了,司马远廷往烟管里头放烟卷,时不时又用眼神的余光看子阑,他发现,子阑的身上有小女儿家的清纯可爱,分明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可是在说起这番道理时,眼睛里头的那股光,好像年少无知的自己。
他要长叹一声,叹这个世界的阴暗,多少人葬身在别人的**之中,即便是自己这个大男人,也没有办法在时代的洪流中全身而退。
可是这么繁琐的道理,在子阑的口中,怎么就成了如此简单的说法呢?
“你这样说也没有错。”
“死前能得一知己,我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刚才跟你说的那句话可要记在心中,若是到了觉得无法效忠的时候就要撤退,这个世界除了爱你的人,可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死活。”
子阑说完,像是疲倦了一样,微微闭上了眼睛,“我还有一个最后的要求。”
“什么?”
司马远廷饶有兴致地看着子阑,时至今日,他总算是放下了全身的戒备,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还心有余悸,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忤逆了意思的百里息,可是现在他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份作出的抉择都不会后悔。
不管妻子是在人间还是天堂,他应该都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妻子告诉自己的。
“在我死之前给我一顿好吃的,我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是踏踏实实吃一顿饭,却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这有什么难的?”司马远廷笑道,“刚才听你这么说,我以为你真是个不怕死的人,如今连吃都这么有执念又怎么能够看淡生死呢?”
“我懒得和你说这么多,反正人生态度摆在这里,怕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呢。”
司马远廷笑了,“上菜。”
不一会儿的时间,就有十来个丫头端着饭菜上来,子阑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想到,在这样封闭的密室中,司马远廷竟然允许有十数个丫头伺候,毕竟是事关重要的私密问题,难道他不担心,这些人里头有百里息的眼线吗?
不过转而一想,这件事情也并不奇怪,也许从一开始,百里息就决定在他的身边安插眼线,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么之前做的努力就是白费,因为即便他说服了司马远廷的心,也没有办法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我十分看重你的豪爽,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我也可以陪你喝一壶酒,吃一些菜。”
“好哇,恭敬不如从命。”
子阑说着,不顾身上的酸痛,从床上下来,他的双脚踩在地上,像是踏在一块寒冰之上,一步一步都带着酸冷的味道。
“你们下去吧。”
司马远廷说着,略带烦躁的摆了摆手,子阑这才注意到,这些女子看起来都是妙龄,可是一个个面如枯槁,竟然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等到侍婢们都下去之后,他才冷笑道,“原来你金屋藏娇啊。”
“不懂用词的话就不要乱用,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样子很招人烦?”
司马远廷说着,像是自己要借酒浇愁一样,率先拿过酒杯,将酒倒在了杯子中,“女儿红怎么样?”
“很好。”
子阑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方,“你知道在我们的家乡,女儿红意
味着什么吗?”
“大概就是在女儿嫁人的时候,父亲会将珍藏了许久的女儿红宴请客人,对吧?”
“对呀,从小我父亲就告诉我,等到长大了之后,他要风风光光地将我嫁出去,在我们那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总是严重,可是唯独在父亲看来,我和男子没有别的不同,他悉心呵护我,可是想不到,就是因为我身上特有的品质,才会让全家蒙难。”
司马远廷听着子阑这么说,倒像是将自己的身世回顾了一遍,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就因为开着一个铺子,又有正常生意人没有的聪明,所以才会被百里息看中,选做他的眼线。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他宁可自己是一个愚昧的乡下人,你可能守着妻子到终老。
“我看你喝酒也喝得猛,不如也告诉我,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吧。”
子阑说着,狡黠地笑了。
“你这个丫头片子,我就说,你绝对没有这样的好心肠,跟我说了这么多的话,大概就是为了骗取我一点实话吧。”
“我倒觉得是你没有意思,我们虽然站在对立的立场,可终究也是天涯沦落人,交流一下对方的不易之处,也不行吗?”
子阑说着,一饮而尽。
“我从前有个妻子,不过已经死了。”
司马远廷云淡风轻的叙述,让子阑的信心多加了一层,他缓缓放下酒杯,看着面前这个男子,说道,“是因为你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吗?”
“算是吧,也有可能我们今生缘分已尽,是命运的决定,倒是和个人无关。”
“我就不信这些。”说着,子阑微微皱起眉头,“凡事讲究事在人为。”
“那你今天落入我的手中,这又算什么呢?”
司马远廷原本不想和子阑计较,可是看他一口一个事在人为,倒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哪里有半点江湖中人的身不由己呢?
他又喝了一口酒,有时候心想,如果纯酒能够抚慰心脏的痛楚,不如就醉死在酒香之中。
“也许你说得对,我们就是该信命。”
“如果你落在别人手上,你的命运也就走到这一步了,可是既然我和你有缘,我倒是可以放你一马。”
子阑注意到,司马远廷故意放低了声音,可是他的心思敏感至极,一双眼睛立刻迸发出了光,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十分惊喜。
“你说什么?”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百里息的判断也未必十全十美,我可以放了你,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
说着,司马远廷放下酒杯,他扶着额头,像是在观望着什么,子阑知道,司马远廷既然被人监视,就必定要将周遭的错误部署出来。
“你说,只要能放我一马,我什么都能接受。”
“今天子夜时分,东北角的玄关之处会有人员的撤换,到时候你就趁着这个时候逃出去,一直往北走,即便在路中看到了凶险的东西,也要强撑着过去,但凡有半点停留,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明白吗?”
子阑刚开始还觉得奇怪,这又是什么?可是看到司马远廷这样笃定的神情,他立刻收敛了神色,说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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