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倒茶了,我也困了,姐姐也应该得到很好的休息,明日再来给姐姐请安。”
说着,梁子敬站起身来,手掌心扶过灯烛,火苗有些衰弱,梁千洛怎么不知道,弟弟这样分明是在和他怄气,可是一家有一家的事情,弟弟终究要长大,他也不可能再是从前的明亮少年。
既然要担负起家国仇恨,首先要练一把钢铁之躯,他的眼眸微垂,说道,“去吧,自己路上小心。”
阿碧见状,连忙说道,“府里有的时候灯火不及,不如让奴婢带您去吧。”
“不用了,西边的厢房灯火通明,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勘察过,我也并不是从前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若什么事情都要别人带着,岂不是让姐姐伤心吗?”
梁千洛并没有立刻回答弟弟的话,他呆呆地看向窗外,突然来了一句,“今夜的风雪并没有这么紧迫,你一个人去,我也是放心的。”
等到梁子敬离开之后,阿碧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小姐如今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性情大变?刚才还这么希望能和小皇子多说几句话,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情状。”
“你以为人之间的气氛是从什么开始变的呢?”
阿碧微微转过头去,眼神中带着迷茫,“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这种东西潜移默化,若真是要让阿碧说,阿碧怕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
“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梁千洛说完,缓缓站起身,这个世界的琉璃剔透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窗玻璃纸,他隔着那些透亮的明朗去端看,刚才发现,无论如何都碰不到的。
可是他却能够洞若观火,为的还不是那一点点的私利吗?
“若是小姐愿意指教,那便最好。”
“当说到皇位的继承时,弟弟有些心虚,我趁着这句话往下说,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愤怒了。”
“可是恕我直言,有心照不宣的规定,小王子这么说也有他的道理,何必在把话挑开的时候变得这样手足无措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梁千洛一边说,一边靠着床榻坐下,“弟弟从前都是快人快语,现在却表露出这样的怯态,怕不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我甚至怀疑,这件事情和百里国有关系。”
突然来的风声,突然将房门吹刮开,阿碧心头一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猫子,倏忽一下从屋梁上离开,他惊魂未定地说,“小姐还是不要想这么多,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就如同这黑夜里头的猫,你以为是攻击者,实际上,不过是一只宠物罢了。”
梁千洛笑道,“我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不需要你这般开解,好了,你也快些去睡吧。”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姐弟之间的跨国相见,必定是一番感天动地的对话和思念,毕竟,对于梁千洛的性情,阿碧自认为是了若指掌,他明白,梁千洛此刻越是镇定自若,就越是表现出了他内心的痛苦与不安。
可是想不到,他还是以这样决然的方式打断了和梁子敬的对话,所以说,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不一定,你以为能够得到长久,可是在权力的浸淫之下,所有的人都会惶恐不安,最终成为牺牲品。
“今天就让我陪着小姐吧,反正阿碧回去也是睡不着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由得你这么做,只是有件事情需要和你交代。”
阿碧微微行礼,淡淡说道,“请小姐说。”
“关注着外头的动静,但凡有一些风吹草动,就来禀告于我。”
阿碧有些疑惑,“都三更半夜了,家里头又戒备森严,哪里来的风吹草动呢?”
梁千洛看着外头的星空,叹了一口气,“越是平静,就越是带着风雨前的萧索,总之你不要问这么多,今天往后,全部按照我的吩咐来行事,终究不会有错。”
阿碧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是。”
在长亭之外,梁子敬的脚步不慌不忙,他日后要执掌的国度,必定与这中原的闲散不同,到处都是疾风骤雨,到处都有血雨腥风,所以对于他来说,这样一番所谓的争斗,根本就是徒劳无获。
即便是被人在语言上赢得几句又有什么用呢?中原的人可真是闲得慌,就为了在餐桌上的一个侧目,或者是同行眼中的一点点惊叹,就能够处心积虑去谋划,真是无聊到了极点。
正想着,脚步来到了莲塘旁,这个时候按道理是没有了荷花,可是芳香依旧,倒像是逆了季节和气候,等着在黑暗中开放的夜精灵。
梁子敬倒是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栈桥,虽然漆黑,可是芳香的指引是这样显著,让他不至于迷路。
黑暗之中,隐隐看到淡淡的星光,再仔细看去,原来是女子发髻上的朱钗。
“是谁在那里?”
梁子敬一边说,一边缓慢靠近,可是黑暗中的那个人毫无所动,背对着自己,梁子敬的轻功了得,所以他能够清晰的分辨出来,这个女子并没有什么功夫在身,只是她身躯柔弱,又在这晚风之中,难道不怕冻坏了身体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你又是什么人?能够随随便便出现在这莲塘中间。”
女子的声音带着干脆却又不失温婉,梁子敬笑道,“我乃府上的贵客,腰中有皇宫御赐的令牌,所以能够自由出入,倒是不需要让姑娘担心。”
“听到公子这样笃定的回答,想必就是裴国的皇子了吧?”
说完,女子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浅笑,“即便是皇子,也该遵循中原的礼仪,这片莲塘原本是太后所赐,如果公子真的懂得,就请赶快离开吧。”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难不成太后御赐的莲塘,就容不得我来观赏了吗?”
“内外终究有别,公子既然是外疆之人,第一次不熟悉也算说得过去,可是如果我已经将话挑得这样明白,你还是要死皮赖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