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当有巢氏的成员刚刚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的时候,鯥鱼王他们三个,按计划再次升空。鯥鱼有意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朝着有巢氏猿人发出“哞哞哞”的响亮示威。在吸引到了猿人群的注意之后,它掉转翅膀,径直往西边宪翼水的方向飞去。
宪翼水的玄龟,也就是黑色旋龟们,一听说需要它们帮着对抗有巢氏,不由自主地全体陷入了沉默之中。它们族群当初选择依附鯥鱼大王,是为了找个不被其他生灵欺侮的靠山,自己可以安享清福。至于说是有朝一日需要为它的主子挺身卖命,那可就不是它们所想要得了。当它们得知那只相貌堂堂、举止体面的白色旋龟——这个从不被任何一只玄龟看好的小孤儿——竟然是鯥鱼大王的得力助手、柢山的第二大王之时,原本有些冷场的会议,竟突然地炸开了锅。它们当中很有些旋龟愤愤不平,竟至于首先想到的是,要如何惩治这位得了势的“败类”?甚或,它们猜测认为,鯥鱼大王这个要求就极有可能是“这只该死的白龟”的所为。
于是,在接下来旋龟内部召开的长老会议里,就有些旋龟幸灾乐祸地说,它们希望有巢猿人赶紧把鯥鱼和那只白龟捉去吃了,那它们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马上就有另一些旋龟提出了不同意见,鯥鱼王没了固然是好,自己以后可以不用再向其交纳贡品了,可就怕旋龟族会遭致有巢猿人的更为痛苦的奴役。它们不无担忧地说:
“现在整个生灵界都知道,猿人们才是让所有的生灵都面临着生死存亡的最恐怖的族群!”
于是,有些玄龟提出,“两害相较取其轻”,可以帮助鯥鱼打败有巢氏,免得将来遭到猿人们的痛苦奴役,“那将是玄龟族最大的不幸!”
有些则坚决地表示反对,担心万一失败,“那将会招至猿人们更加疯狂地报复!”
还有的主张观望,即明着答应协助,暗里却不作任何实际行动,以保证自己的切身安全。“事情过一天是一天,等他们之间的冲突有了眉目了再说!”
争吵到最后,由玄龟首领与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老,集体出来向鯥鱼王表态:它们可以对有巢氏开战,但前提条件是只有当有巢氏进入宪翼水后,它们才会发动攻击,因为陆战可不是它们玄龟们的拿手强项。
鯥鱼大王、九尾狐若易和那只白色旋龟中孚无可奈何地对望了一眼,也只能是这样了。他们心里清楚,以当前的局势,他们是已经不可能得到比这更好一些的承诺了。
为了能让这股援助力量发挥出应有的作用,那就必须要想办法,把猿人们引诱到宪翼水里面去。基于此,他们三位又商定好:由鯥鱼驮着九尾狐先飞回下游作诱饵,好把有巢氏的猿人们,吸引到玄龟的埋伏那里去;而中孚则留在玄龟那里,以组织准备接应这次行动。
半天之后,鯥鱼和九尾狐就在宪翼水的下游,与沿河追赶而来的有巢人群队迎面相遇了。于是鯥鱼王又立即调头,用显得无处可逃、慌不择路的乱飞方式,沿着中央河面重新往上游飞去。
两只眼睛长在背上的猼訑,当然又是第一个发现了有巢族的追击目标,也就在第一时间报告了它的主子有巢头领。看到那怪牛驮着九尾狐正欲折返逃窜,有巢头领下令发起攻击,猿人们纷纷把手中的武器——石块、木棒——投向了在河中央飞行的鯥鱼以及它背上的白色九尾狐。河水里立时溅起一片浪花,好像一群飞鱼正在连续向前窜行于水面上,做着飞快地跳跃运动,不停地激起阵阵水花。
飞溅不停的水花,跟着鯥鱼往上游飞行的路线,形成了一条动态的白色水花长带。一阵激烈地追逐之后,人群的攻击力减弱了,鯥鱼也飞行的累了。为了好把猿人们引进到玄龟埋伏的水域,鯥鱼开始慢下来,以引诱着人群不停地追击。在到达埋伏区后,鯥鱼索性装着体力不支,跌落到了水面上——其实它也真得是累坏了,因为九尾狐的体重可并不必它少了多少啊!——这一跌落,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立时,有很多猿人争抢着下了水,要到河里把这猎物擒获。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最后的成功就在咫尺眼前。
鯥鱼王期待着它的臣属玄龟们上演出一场精彩的大戏,将入水的猿人统统割伤咬死。不过,奇怪的是,自己几乎已经完全越过了旋龟所埋伏的区域,但此时,除了人群所散发出的预示着即将胜利的“嗷嗷”声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那只本应该在这里露面的白旋龟中孚,竟然也没有任何的踪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鯥鱼王和若易的心头:玄龟们改变了主意!危险关头,别无它法,鯥鱼王只得死命地驮着九尾狐,继续向前急游。眼看就要被捉住了,鯥鱼王咬了咬牙,从水面上一跃而起,重新飞上了空中。
宪翼水的地域,可不像柢山水系那里一样,是没有花草树木的荒芜。这里两岸全是高大挺拔的林木,这对鯥鱼王它们可是一个极大的帮助。毕竟猿人们追赶它们的速度,被这树木的阻拦给降低了。纵是这样,事情也逐渐变得严峻起来。这些猿人们太疯狂了,他们不知疲劳地追逐着,一刻也不会让鯥鱼得到停下来休息的机会。要不是顾虑到九尾狐不能入水,鯥鱼王恨不得立刻就潜到水里去休息一会儿呢。
正在鯥鱼王感觉到再也难以坚持下去的时候,河岸右边的树林里突然闪出一片火光。接着在另一河岸上,也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啊,天神发怒了!”
看到火焰的鯥鱼和九尾狐,同时发出了惊悚的喊叫。
此时,猿人们的喊叫声,也依旧乱哄哄地持续着。不过却是由原来追逐猎物,兴奋狂热的嗷嗷声,变成了惊恐逃避的尖叫声。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几乎把整个河面都映红了。所有的生灵都已经被裹在了一片火海里,滚滚炙热迎面扑来,鯥鱼翅膀上的羽毛,随时都有燃烧起来的危险。不能再飞了,鯥鱼和九尾狐急需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藏身。此时,恰好在前面的河中央,出现了一片小小的沙洲。鯥鱼迅速收拢翅膀停落到地面,累的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河面就被烟雾完全笼罩住,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到四周,到处是“噼噼啪啪”的燃烧声。猿人们感到灼热的火焰逼近身边,早已经顾不上鯥鱼和狐狸,唯恐天神将自己烧死在这里,自顾自地乱纷纷逃命去了。有的返身往下游跑去,有的跳河躲进水里,那些没有及时从火场逃离出去的,都被封堵在了这段河道里。一时间,被大火烧伤的猿人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令所有生灵都想不到的是,天神的这场怒火,竟持续喷发了数天,而依然没有止歇的迹象。
鯥鱼王和九尾狐,为不知道天神因何突然发怒而感到恐惧万分,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得到天神的最终饶恕。面对这熊熊火焰,目前他们能把做的,就是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紧贴在地面上,蛰伏着。然后,诚惶诚恐地祷告,祈盼着天神的怒火尽快结束。
鯥鱼王感觉到自己的休眠时间,快要到了。它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它的柢山洞穴里去。但是,毫无减弱迹象的炎火,让它苦不堪言。
起初,鯥鱼王还几次试图飞到空中,想观察好线路,带领九尾狐逃离火场。但刚一动身子,翅膀上的羽毛就燃烧起来,逼得它只好迅速跌落到河里,用水把身上的火淹灭。
“看来,我们要死在这里了。”鯥鱼王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沮丧,全无了往日的跋扈之像。
若易一句话也不说。大火迫使他们只能待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在这一动也不能动的痛苦地煎熬中,他深感愧疚,总认为是自己拖累了鯥鱼,并将最终导致它的死亡。加之白龟中孚的毫无音讯,也令若易感到很是难过。更令九尾狐思虑忧伤而内心不安的,是自己可能没有机会,去履行他们家族的承诺了。
若易顾虑到,一旦自己死了,使命完成的希望,就只能依靠九尾狐家族中的其他成员了。
“但愿屯叔和萃姑家的兄弟姐妹们,能够担起家族的重任。”九尾狐在心里,这样默默地祈念着。若易抬了抬头,对鯥鱼王说:
“大王不要管我了,你赶紧潜水往下游走,等到了没有火的地方,你就可以起身飞回柢山了。”
“那怎么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的,既然我已经插手这件事。”一听是让自己单身逃走,而将朋友舍弃,鯥鱼王迅即恢复了它的王者霸气。它豪爽地宽慰着若易,“再说已经没有时间了,今天晚上我就会睡去。你就安心地待在这里,等天神息了怒火,你就可以安全地离开了。”可是,转瞬之间,鯥鱼王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你我朋友一场,将来你能出去了,拜托你把我的尸骨弄回柢山。死了我也要和我祖辈们在一起。”
正在若易和鯥鱼王彼此伤感之时,一只玄龟出现在了他们跟前。
“两位现在还好吧?”这只玄龟笑嘻嘻地问,也不等他们二位的回答,它又继续说道,“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先让我找到你们了。我们玄龟首领邀请你们二位到它的议事洞穴里去一下。”
“白龟中孚呢?他怎么没来?”鯥鱼王着急地问道。
“嗷,它已经待在了它该待的地方了,我们首领正是看在同族的份上,应他的请求让你们能见最后一面的。而且在那里,你们还可以看到你们的那一位厉害的对头有巢头领噢!当然,它也不是那么厉害么,还不是像那白龟一样的是个废物!”
伴着那只玄龟这冷嘲热讽话语的,是它那一脸的不屑表情。
听到白龟的消息,鯥鱼王和九尾狐当然想赶紧去看看。于是他们在这只玄龟的领路下,向着玄龟洞游去。九尾狐把尾巴小心地举过水面,好不沾上水,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以防被四溅的火星所燎到。这样游起来,自然费些力气。不久,他就落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