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天一踏出黑雾,双耳如遭雷击,呆立不动!
蟋蟀的叫声,犹如初秋时树林中的鸣蝉,震耳欲聋。
池塘的蛙鸣,犹如万牛齐“哞”,排山倒海,气势磅礴!
谁家在半夜包饺子,案板剁得“梆梆梆”山响……
又是谁家的狗,都到夏天了还在发春情,哼哼叽叽哀鸣不止?
这一切声响——
在他脚踏实地的一刹那,全部一股脑儿冲进耳朵,当场就把他给震懵了。
过了片刻,他才缓过神来。
心道:这可能是因为仙界和鬼肆过于寂静,一时猛地回到人间,耳朵不适应的缘故……
所谓,不嘈杂,非人间!
其实,环境的改变只是次要,最重要的原因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人间还是原来的人间,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
经过骨丹改造后的肉身,早已脱胎换骨,各项机能的提升可谓是翻天覆地;此刻,他的丹海经脉之中,还流淌着两个人的千年仙力!
这些仙力他若能全然吸收,至少能跨入三境九重的第二境:天地之境!
纵然此刻仙力还不完全属于他,可在他体内流淌了大半年,对他五官知觉的提升,那也是今非昔比,暗夜能视,寂声可闻。
即便从远方传来的细弱之声,也清晰可闻,如在近前。
之前听到剁案板声和狗鸣,就是来自远在数里外的春菜村。
龙在天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站在高财主家的祠堂亭子里,前方是一片松林。
他深吸一口气,顿时闻到了熟悉的稻香与泥土气息,不由心中暗叹一声:我龙在天,终于回来了!
走出小亭外,湿漉漉的空气,湿漉漉的地面……
又下雨了!
盛夏的南方,老天爷就像喝多了解暑的米酒,时不时就要撒一泡尿。
那帮人都已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午夜的墓地,显得格外清新怡人。
想不到在风和日丽、四季如春的仙界待久了,心里竟是如此怀念故乡的淫雨霏霏、冷风习习!
龙在天走在落叶零丁、泥泞湿滑的小路上,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这样的天气,老爹应该又在屋里摆满大锅小盆,来接屋顶的漏水吧?
多年的风湿病,会让他膝盖发疼,难以入眠吧?
哎,苦日子到头了,从今天起,老爹你就等着享福吧!
儿子回来了,一定让你住上漂亮的大房子,永远不会潮湿;让你盖上最好的羊毛毯、丝绸被,屋里还有暖炉,腿脚永远也不会疼。
你老人家要是身体还行的话,再给我续个后妈也行……
嘿嘿!
等会我就悄悄翻墙爬窗进去,给老爹来一个突然惊吓!不,惊喜!
龙在天摸摸怀里的银票,心里美滋滋地,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村口土地庙附近,老天爷又是一泡大尿,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这场急雨淋得他一身狼狈,连忙跑到土地庙里躲雨。
庙里有火,有人。
火光映亮了这人的脸,头发很长,满脸沧桑。
龙在天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是一位大侠啊!
南方的乡下,人们常把流浪汉称之为大侠。
流浪汉与乞丐不同,他们大多不修边幅,留着披肩长发,走在路上昂首阔步,长发飘飘,衣袂飞扬,颇有古时侠士之风范。
故有此美称。
这个流浪汉侧身躺着,身下垫着一条破麻布袋。
他见龙在天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又合上了眼睛。
自从南天门悟“道”之后,龙在天对于流浪汉和乞丐之流都不自觉地心怀一种敬畏。
这种人不可小觑,保不准哪一天他就会遇到仙缘,一日飞升成为神仙!
既然将来有可能成为同事,还是预先就客气一点。
他到供桌上拿了一张旧黄纸,坐在火堆前,就着火光卷了两支纸烟,递给流浪汉一支。
“老哥,抽烟吗?”
流浪汉睁开眼,看了龙在天一眼,目光闪闪,伸手接过卷烟,又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就着火头把烟点着,抽了一口,立时就呛得咳嗽起来。
他把卷烟扔到门外的水滩里,哑着嗓子道:“你这是什么鬼烟?比桐树叶子还难抽!”
“呵呵,老哥你不识货啊!”龙在天得意地喷出一个烟圈,不经意地说,“这可是天上的仙烟呢。”
“天上的烟?那是什么烟?”
“嘿,就是天上神仙们抽的烟!”
龙在天看看流浪汉,心道:在成仙之前,流浪汉就是流浪汉,他说什么别人也不当真;而成仙之后大家便是同事,天上的机密说给他听也不要紧。
“实话告诉你,我在仙界待了一年,今天刚刚下凡。”
流浪汉眨了眨眼:“天上?你是说玉皇大帝住的地方喽?”
“是咧,我还见过玉帝呢。现在是小玉帝当政,他老爹已经退位让贤了。”龙在天不无得意地吹嘘道。
老子荣等仙界这么风光的事,若不找个人炫耀一番,那多亏得慌?
“你骗鬼啊?我是流浪汉又不是傻子!我看你是没读过书的文盲吧,吹个牛也吹不出水平!晓得‘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句话吗?你要在天上待一年,那人间就是几百年过去了!你爹狗脸达早就化成灰了,你个小屁孩,真能胡吹大气!”
龙在天吃了一惊:“你认识我爹?”
“我不但认得你爹,还认得你呢!你到三岁还不会说话,刚学会说话就耍流氓,吓得满村大姑娘小媳妇见你就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流浪汉翻着眼,不屑地吐了一口痰。
龙在天一听,不怒反喜,吐出一口烟,笑道:“想不到我的光辉事迹,流传甚广啊,连你一个流浪汉也听过!呵呵,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我在仙界混,所见所闻,岂是你能想象?就说那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俗语吧,那便是以讹传讹的鬼话咧!
“神仙和咱们只是生活的地方不同,时间却是一样的。那地方没有太阳却常年有光,四季如春,神仙们又活得久,没有日出日落,自然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不过我告你啊,现在不同了!自从小玉帝上台后,讲究工作效率,天上都和地面同步了,为了造成日夜交替的效果,还专门让织女们织了一片大云彩,一到晚上就把云放出来遮天。这样,神仙们就知道到睡觉时间罗!免得他们不知白天黑夜,上朝总爱迟到。”
流浪汉斜蔑了一眼龙在天:“私塾没白读啊,懂得倒不少!”
“啊,你什么意思?”
“什么工作效率,什么日夜交替,说话一套一套地,肯定是从省城学来的新词儿。现在城里在搞什么‘西学东渐’,你以为我不晓得?”流浪汉指指自己,“别看我这样,那可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走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龙在天哭笑不得。
他见庙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便站起身来:“不和你鬼扯了,我要回家睡觉去!”
“哼。”流浪汉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龙在天站在庙门口,活动着四肢,查看外面的天色和路况;却没注意到,一直躺在地上的流浪汉此刻却悄然站了起来,猫着腰轻手轻脚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闪着绿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