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凡人的双腿,在任何情况下,理所当然都是不可能追赶上汽车的。
半分钟后,体能已经濒临极限的老张,连气都喘不上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踏上了这片宿舍区最北部的大路。
这是一条宽广的校园通路,由西向东,横贯整个校园,以当前的位置,想要尽快、走直线地离开这片校园残骸区,这条大道算是必经之路。
但是,在这样相对平整、路况良好的大道上,老张追上对方的可能性,更是完全不存在了——因为那辆gs8武装越野车,仍在持续加速。
可是老张,他已经无力跑动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消失,肺部破了一个大洞——这些都是呼吸不畅所产生的错觉。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逼近极限。现在,生物本能,开始准备接管他的意识。
——他的双腿,力气被突然完全抽去。
——他双膝跪倒在泥浆地面上,溅起一圈半圆形的水花。
为了保护身体机能不会因为过度疲劳而遭到永久性破坏,老张体内的生物本能,强制要求身体四肢停止疯狂的跑动。
他于是就这么翻到在泥浆地面上,以这种滑稽的姿势,结束了徒劳无功的奔跑。
在他面前,道路遥远的前方,只剩下隐约的红色夜间示宽灯的渺小光点,穿透雾气,隐隐可见。
“还不算太远吧——”
老张用双手撑住身体,哆嗦着起身。
他还打算继续向前走。
……
在他身后,开始有一团闪亮的白色光斑从远处飘来。
这团光晕迅速扩大,并在他身前射出黑色的影子——老张能看见,自己跪倒在地的影子,正蔓延在自己眼前的路面上,并且在迅速缩短。
他意识到身后,有一辆汽车,亮着灯,在朝自己开过来。
那辆车在老张身后不到五米的距离,紧急刹车。
这个时候,由于四肢以及躯体肌肉的极端运动,老张体内的供氧情况陷入不足,许多氧分被肌肉耗尽,这样,令他的大脑稍微有一些恍惚。
在觉察到身后有车辆驶来的时刻,他首先想到的是——
——是土匪的武装车追过来了。
或许不应该责怪他。因为从他的角度来看,身后的来车,是从西向东开来的。
而在他老张头脑此时的概念中,知雨及白龙号,还在更东边的位置。
“知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应该是他脑中模糊之际、浮现出的想法吧。
——默认身后必定是土匪袭来的老张,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平端起手里的rpk机关枪,转身瞄向后方汽车。
此时,这台机关枪在他手中,已经极其沉重无比;他身后巨大的子弹背包,毫无疑问,更加沉重,几乎令他站不起来。
不过这一路上,他始终没有抛弃身上的武器。
他知道,自己不是年轻人,没有什么变异的战斗力。
他所能仰仗的,只有手中的枪,以及背后的子弹。
极度疲劳的老张,如今已经看不清、也听不见了。
因此,当他身前那辆车的驾驶车门打开、冲出一个朝他大喊大叫着的人的时候,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也听不见对方的喊声。
他只想开枪。
扳机即将扣下。
“慢着。”
他想到。
“不能开枪。”
他意识到。
“不能打中车子。那车子我还要留着。”
他明白,自己不能冲动,还需要留下对方的交通工具去追赶卢正义。
这一举动,救了对方的命,也救了他自己。
……
“老张——老张师傅!别开枪!是我啊!——你没事吧?”
老张垂下枪口之后,对方从车门背后走出来,迅速跑到老张面前扶住他。
恍惚的思绪,稍稍有了一丝平静。
他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他,并且伸来顺滑娇小的双手,扶住了他的脸颊。
……
“老张师傅,是我,我是知雨,你能看清楚吗?”
知雨仔细盯着老张。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因为背对着白龙号射来的灯光,导致老张看不清自己的脸;刚刚,见到老张拿枪瞄准自己的时候,她差一点真的以为自己会被老张误杀。
知雨凑到老张身子侧面,转过老张的脸庞。
……
老张总算看清楚了。
惊喜和兴奋,让他的精神振奋起来。
如是,这也令他浑身的痛觉恢复了一些——各处传递来的痛楚让他开始咬牙切齿。
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现在当然更是来不及与面前的知雨互相问候,嘘寒问暖。
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他在知雨的搀扶下站起身,然后将知雨推开到一边,自己喘着粗气冲向前方的白龙号。
“老张师傅……”
知雨看出了老张打算干什么。
她上前拉住老张,不让老张上白龙号的驾驶室。
相反,她强迫老张继续往前走,走向白龙号的后方。
然后老张看见,在白龙号车尾后部,有一辆车正被一截坚固的金属万向牵引环牵引着,停在他自己面前。
那是一辆外形粗壮有力的皮卡。
厚实的车头上,一只圆环形的充电涡轮竖起,暴露在空气中,正在大风的吹拂下哗哗作响。
——壁虎号。
——知雨把他现在最急需的壁虎号带来了。
——就是用白龙号一路拖来的。
“之前我远远听到枪声,就知道你们那里不好,出了状况了。”知雨一边弯腰拆卸万向牵引环,一边快速简短地朝他解释:“那时我就知道你们需要增援,但是我心想:开白龙号过去的话,壁虎号该怎么办?后来我就想到,把它直接拖过来。”
没几秒钟,她就拆下了牵引环,令壁虎号脱离牵引;随即她开门上车,坐进驾驶座里,启动壁虎号的发动机,收回发电涡轮,打开车灯和探照灯。
“这里交给你了,老张师傅。”她对老张说道,同时下车,将老张手里的机关枪拿下来放进壁虎号的副驾驶座,沉重的子弹背包也一起放进去。随后她回到车上,说道:“梅子在白龙号里,睡得香的很。她没事,我全都处理好了。”
“嗯……”
老张想说些什么,但因为过于疲劳,他只能扶着白龙号的车厢,呆呆地看着坐进壁虎号里的知雨,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动静。
“——你太疲劳了,赶紧进车里休息,这是我这个队长的命令。追前面那辆车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休息的时候,记得把车门锁好。”
抛下这句话,知雨猛踩油门。
壁虎号呼啸着从老张身边飞速驶过,溅起的水花泼了老张浑身都是。
——他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泥水。
太疲劳了。
老张抖着手打开白龙号的侧门,强撑着关上门锁,然后,一头栽倒在车厢地板上,眼前瞬间开始发黑。
他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