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嘉嘉面前,知雨就好像完全忘记了对方之前说过“要离开调查团”这回事一样。她依然将嘉嘉视作自己的同事在进行讨论。
讨论的核心内容,是车队马上要去的地方,以及马上要完成的工作。
调查团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打扫战场。
在山坡道路上小心慢行了十来分钟后,白龙号拖拽着壁虎号离开了后山的山腰,踏上一条往南行驶的较宽敞大路,路过一个四岔路口后朝西一折,驶过坍塌多年、废墟规模壮观的大学图书馆遗址,朝西一路开去。
在这一路上,知雨和嘉嘉用纸和笔,大致统计出需要补充的物资装备清单。
……
当白龙号接近此前发现梅子昏迷的那幢三号教学楼时,驾驶员老张突然回头朝后车厢里大喊一声:“注意,沙尘暴!检查所有门窗!”
同时,一脚急刹车,白龙号马上停下来。后方的壁虎号自然也连带着一起停车了。
老张按动按键,白龙号车顶和车尾的破霾灯、光学信号通讯灯全部点亮了。
知雨和嘉嘉刚回过神来,只听到车窗外猛地响起铺天盖地的巨大噪音,好像无数台鼓风机在同一个瞬间接通了开关,又像有亿万头巨大的野兽的同时咆哮;车内光线一下子暗淡起来,这是由于车外日光也已经在瞬间变得昏暗——不久之前还清晰可见的蓝天、白云、阳光,此时完全消失,完全被大家无比熟悉的淡黄色尘埃色调所吞没。
好天气结束了。
人人都习以为常风沙尘霾肆虐的气候又回归了。
知雨和嘉嘉停下手里的工作,跳出椅子,仔细检查车窗、车门、车顶天窗。
还好,都关严实了。但是在车外巨大的风压作用下,还是有少量尘霾钻进车内,带进来一股熟悉的辛辣味和刺鼻味。
知雨朝车头方向喊:“老张师傅,车子的内循环打开——”
“刚刚我就打开了!”老张马上回应:“但是别忘了,昨晚上这辆车身上中了不少子弹,肯定那里有裂缝!你们在后车厢找一找,我驾驶室这边暂时没有发现。对了,你们每个人都记得把口罩戴起来。”
同时,老张也没忘记顺便操纵车内手柄,弹出车头的充电涡轮,趁机补充一下电力。
知雨和嘉嘉此时头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醉意全无——她俩马上在自己腰带上拽下无时无刻不随身携带的口罩戴起来,嘉嘉还戴上了防风镜。
之后,知雨也没忘记杨瀚。她从衣橱柜里翻出多余的一套口罩,到车后给杨瀚戴上——而此时杨瀚却还在酣睡中。
在车厢里几人忙碌的同时,车外,越发猛烈的风沙继续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喷涌过来,重心偏高的白龙号,被风吹得车体不断在左右轻微摇晃。
给杨瀚戴好口罩后,知雨打开车尾玻璃后侧的百叶窗,观察壁虎号的情况。
壁虎号完好地在原地,在沙尘暴的席卷下,车头的发电涡轮扇不停地摇头晃脑摆动着,扇叶飞速旋转。壁虎号此时也已经亮起了破霾灯、led示宽灯,车顶上方受损严重的光学通信灯之前撞碎了一半的灯泡,现在只剩下另一半的灯体正在断断续续闪烁。
壁虎号车内,梅子正在朝白龙号传递着不太熟练的莫尔斯密码通讯内容。
通讯内容是:“我这里情况正常。你们那里怎么样?”
知雨返回天窗下方,从车厢天花板上拽出可以伸缩的电子控制柄,跑回车尾玻璃那里,按动按钮朝梅子发去信号:“一切正常。注意戴上口罩。”
壁虎号那边随即回复:“明白,已经戴上。什么时候可以发车?”
知雨思考片刻,按动按钮回复:“稍等一阵,等到风力减弱一点,就可以继续出发。方向是,学校西边宿舍废墟区域。”
……
这场久违的沙尘暴,强度极其之高,迅猛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应当称之为“疯狂”。
飞沙走石之际,调查团几人躲在车内,不断听见车体发出叮叮当当的刺耳噪音,那都是四散横飞的小石子、碎土块被风吹得撞击车身所发出的声响。除了声响,还带来琐碎不绝的无数小小震动,让人听了心中发紧。
“别担心,车子本身不会有事,你们还怕一阵风就能把车子给刮跑吗?”老张与知雨、嘉嘉一起坐在生活车厢的沙发椅上,想要轻松地开开玩笑,缓解一下两个姑娘紧绷的神经。
知雨只是勉强一笑,嘉嘉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
窗外,漫天遍野的黄色风沙,成为玻璃外能够看见的唯一物体。无数的黄沙以及褐色泥土被吹刮到车窗上,一些沙土沾在玻璃外侧,更多的沙土堆积在窗框上,越积越高。其他车外的一切景物,就好像全部都从天地间消失、被狂风给卷走了一样。又或者,可以说,就好像白龙号已经沉入了一片黄色的湖泊中,窗外除了黄色还是黄色,并且随时可能压碎车窗、压烂车体、冲撞进来,压迫感十足,令人窒息。
“别的都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场报复性的沙尘暴到底要吹多久。”知雨看看手表,疑虑地说。
她将视线投向嘉嘉。
她心想,嘉嘉按道理,应当能够预测出未来的天气走向。
但嘉嘉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预测不出,还是不愿预测。
——这丫头当真是去意已决?知雨心里揣测。她又把求助的目光转向老张。
老张则将脸转到一旁,不愿直面自己的队长。
车厢内气氛反常地安静,除了从车外传来的噪音外,车内就只剩下杨瀚那响亮的呼噜声……
剩下三个人,坐在沙发椅上,各自想着心事。
……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车外传来的噪音和振动开始迅速减小,并在短短一两分钟内,减弱成稳定不变的一般程度的风声。
老张走到驾驶室,用雨刮器刮除挡风玻璃上积累的厚重沙土,勉强看出车外已经重新可以见到一些景物了。看上去,狂暴的沙尘暴已经减弱成一般性质的风沙。
“我出去看一圈,你们俩守在车里,先别出来。”
他对知雨和嘉嘉说完,拉动手柄,收回车头翻起的充电涡轮,然后取来akm步枪和散弹枪,检查完子弹,再戴上防风护目镜,最后披上一件户外风衣,壮着胆子,打开驾驶室车门,跳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