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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过去再多年,之后回想起来,调查团最初的这五名成员,也都会完全同意一个结论:
这天,在这幢体育馆废墟残骸中发现的这些尸体,是他们这一生永远也忘不掉的梦魇。
不管日后,他们还将见到多少类似的,甚至是更加悲惨的场面,但这天的冲击力,始终是他们最难以忘怀的。
因为惨状实在是过于凄凉。
经过简单的辨别,众人大致推算出,这堆尸体里,一共有三十多具尸骸,最多不超过四十具。
从他们残存的衣装和现场的痕迹判断,他们应该不是土匪。但,他们也不是流民,看上去就知道不是。
三十几个人,十来个家庭,众人推断,这数目恰好与外面那十二辆车的数量相匹配:十二个家庭,各家男女老少加起来,差不多就是这么多人。
强忍臭气的老张和知雨仔细检查了其中几具尸体,在其中一个女性尸体的衣服内侧,发现一把备份车钥匙。梅子跑出去核对,发现正是外面一辆福克斯改装车的钥匙,进而证实了猜测。
死者们的死因整齐划一——都是头部被步枪子弹近距离射杀而毙命。子弹入射部位,全都是脑部后方。
……土匪们最“喜欢”用的屠戮手法,因为简单,节约时间和精力。
这群死者的身份不清楚,似乎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但不久后,众人在其中几具男性尸体的皮肤上,发现了眼熟的东西。
是一枚刺青,大概半个成年人手掌那么大。
图案很奇怪:是一只黑色的乌鸦,但又有一个新刺上去的“x”型叉状图案,覆盖在刺青乌鸦的身上,看上去仿佛是想要在这个乌鸦刺青故意打叉一样。
另外,这乌鸦状的刺青,马上让老张和知雨回想起,此前在卢山泉的根据地那里,发现的那一对俘虏。
那对母子,据说是城外另一伙土匪武装集团“乌鸦军”的成员。
“那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也是乌鸦军的吗?”老张对知雨耳语:“那个大叉好像跟我们之前看到的纹身不一样。”
“嗯。”知雨捂着口鼻回答,“……或许是代表着他们武装集团里不同队伍的区别?”
“但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像是土匪。”老张皱眉说。
……
简单分析,可以得出结论:这幢体育馆,应该就是这十几家人原本居住的地方。
他们居住在这里的时间至少比调查团来这里要早很多,恐怕比狼头游击队还要更早,老张甚至推测他们可能在这里居住了超过一年的时间。
如是这般,那么在这片看上去只剩残砖断瓦的大学校园废墟里,他们也算是本地的“土著居民”了。
至于他们如今被举家屠戮,原因则非常简单。
“是狼头游击队他们干的。他们打算占领这里,并且伏击我们,在这过程中他们可能无意间发现了这十几个家庭居住在这里。为了抢地盘,或者是抢资源,甚至可能仅仅为了他们的十几台车,狼头游击队都有充足的理由消灭他们。而且是采用游击队侵占地盘时候最常见的办法。”
这是老张的分析。
之后,嘉嘉突然说道:
“这个意思就是说,假如不是因为我们的原因,那他们——”
“嘉嘉,闭嘴!”
知雨马上冲嘉嘉吼道。
“——你们大家看到的这些,全部都是狼头游击队的土匪们干出的罪行,这是他们的责任,不要把他们的责任揽在我们自己头上,我们没有这个资格和责任替他们犯下的罪孽背黑锅!”
她冲着嘉嘉,同时也是朝着其他几人厉声喝道:“就算我们不从这个大学里走,就算没有我们这个调查团,那帮土匪依然会每天都干下类似这样的罪行,每天都会,这种事情,我相信你们全都清楚,不需要我来提醒!”
随后知雨又走到嘉嘉面前,手指着对方,严厉地说:
“嘉嘉,请你不要把你自己的所谓‘负罪感’都轻易地几句话压倒其他队员的身上。可能对你来说,调查团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其他人的肩上还有着责任,你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其他人全都指责为罪人。你没有资格!”
嘉嘉留下了眼泪,看上去像是被知雨骂哭的,但老张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想:这小丫头不应该这么脆弱才对;她应该更像是在为这幢体育馆里这些举家惨死的无辜者们哀悼。
哀悼自然是需要哀悼。但是,知雨说的也完全没错。
这一切,都不是调查团的错。
是土匪们犯下的罪孽。
而现在,那些土匪们自己也得到了报应。
“行了,大家都冷静一下。”老张走到知雨和嘉嘉面前,温和地说:“不管怎么样,屠杀他们的那些土匪们自己也已经死了,而且都是被我们干掉的。他们这些人的仇,我们已经帮他们报了。”
“大叔说的有道理。”梅子走过来说道:“这桩事情已经结束了。队长,我们走吧,把这幢大楼留给他们。”
知雨默然点头。
她对杨瀚说道:“小杨,这件事,我们还需要你最后再帮一个忙。”
一直站立在一边发呆的杨瀚,此刻沉默地缓缓走来,对知雨点了头。
……
五个人成单列纵队,原路从墙上的门洞里走出,离开恶臭熏天的体育馆,重回室外。
外面,风沙又变得更猛烈了些,空气更加浑浊和刺鼻。
但是对众人来说,这种风沙的气味反而令他们舒适异常——比起尸臭味道来,风尘的滋味要好受多了。
体育馆里残存的物资,五个人什么都没拿就离开了。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昏暗的体育馆内,知雨低沉地对杨瀚说:
“关上门吧,小伙子。”
杨瀚点了一下头,然后整个人纵直了身子,原地跳起。
他一下子跳到六七米的高度,右拳径直打击在门洞上方的墙面上。
墙面应声被打得宛如爆炸一般,大量混凝土碎块从墙体上分裂、剥落下来。
墙壁的坍塌一发不可收拾。瞬间,一团灰白色的粉尘席卷而来。
在众人忙不迭地捂住口鼻的同时,那个门洞,已经被无数巨大的混凝土碎块重新堵起来了。
这座体育馆,重新恢复了“墓穴”应有的模样。
“我们走吧。”知雨有些无精打采地对众人招呼道。
“嗯。”老张回应道。
但还是有个小小的疑问停留在老张的脑中——为什么死者们的那十二辆轿车,一直停在这里,没有被土匪们开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