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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的小心谨慎超乎众人的想象,他果然和之前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即便是知雨主动提出要赠送给他女儿的压缩饼干和固体糖果,他也一概坚决拒绝,并且表情和说话语气非常抗拒。
有意思的是,他的女儿看上去充其量也就是个在城里上幼儿园的年纪,却已经和她的父亲一样,对于一切陌生人都保持万般警惕,对那些无比诱人的美味食物,根本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这让知雨和老张越发对他俩的身份来历感到好奇。
他们感觉,这对父女俩越看越不像是在城外荒漠地带长期定居的本地居民,更像是从大城市里离开、独自生活在这里的。
另外,房子外面那一排四座巨大的风力发电机,也明显是城里有文化、有知识技能的人才能建造、使用、维护保养得起来的。
这一切迹象,都让知雨越发想要与那黑衣男子展开进一步的沟通——她有种预感,能够从这个男人身上获取到有关于上一任调查团,甚至是有关于“绿洲”的信息。
然而,在调查团队员们席地而坐,休息调整的时候,这个黑衣男子总是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坐在房间边缘的餐桌后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俯视众人,脸上挂着神秘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既不主动说话,也不开口,与方才对众人大肆展开嘲讽时判若两人,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
凌晨三点左右,梅子、嘉嘉、杨瀚三个年轻人在睡袋里再次睡着了。知雨打算让他们最后再睡两个钟头,到五点钟时大家起床做早餐,吃完简单洗漱一下,最迟到五点半就出发,直奔旧镇江城。预计早晨六点左右就肯定能够抵达旧镇江城境内。
但在此之前,她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与黑衣男子的接触。
屋外,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的夜间尘霾风暴现在已经消停下来,窗外那些令人烦躁的风声也安静了不少。
现在屋内的气氛已经相当静谧,氛围非常适合休息调整。
而黑衣男子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已经沉沉地睡着了。黑衣男子从房间角落里拖来一个睡袋,让小姑娘睡在睡袋里。
这时候,知雨又走过来了。
她看着小姑娘熟睡的样子,自己脸上浮现出一种由衷的喜悦之情。
“睡着啦。这孩子的样子真可爱。”
这话说完,知雨一时间突然不知为何,情绪有些抑制不住——
她哭了出来。
黑衣男子被她吓了一跳。
“对不起,不打扰你们休息了。”知雨收拾一下心情,用手使劲抹抹脸上的泪水,然后从自己的户外风衣口袋里掏出一瓶二锅头,也就是老张之前从旧南京城市内的仓库里弄来的那种,展示在黑衣男子面前。
“这位大哥,来喝两杯吧?”她朝对方邀请。
黑衣男子看到透明小瓶子里还剩下大半瓶的液体,眼睛睁得稍稍大了一点。
这时候老张也过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锈迹斑斑的小铁盒子,先放在自己鼻子面前闻一闻,然后弯腰伸手递到黑衣男子面前,并客气地说:
“大哥,这里面可有好东西,但不能在小孩子的身边打开,对她身体不好。咱哥俩一起来享受一下?”
当知雨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那黑衣男子已经意识到老张手里的旧铁盒子中放着的是什么好东西了。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迟疑地从老张手里接过铁盒子,拿到自己鼻子面前一闻——
——他马上倒吸一口凉气,黝黑的脸上一阵发红,兴奋之情在一瞬间于他嘴角闪现。老张和知雨及时捕捉到了他的情绪。
“香烟是吗?你们竟然……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些好东西的?”
……
香烟在这块大陆上,绝对是奢侈品。
尤其是老张这小盒子的共计十八根标有“南京”字样的名烟。
它们不是假烟,不是非烟叶制作的替代烟,不是边角料拼凑成的劣等烟,也不是重新晒过的浸水烟或霉变烟,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家伙。
它们是真品,只需打开盒子盖,黑衣男子就能闻到一股令人舒心的如同草席子一般的粗犷清香。他明白这十八根烟滋味纯正,烟丝里面绝对没有夹杂任何能让人麻醉和昏迷的可疑成分。
另外,知雨手中的那瓶二锅头也是佳品,因为贮存时间很长,因此气味香醇带劲。
这两样珍贵物品,令哪怕谨慎如黑衣男子这样的人,也抵挡不住诱惑。
但是黑衣男子的思维依然很清新,被诱惑,但并没有被迷惑。
面对知雨和老张的分享邀请,他明确要求:必须在距离不超过他女儿五米的房间中央部位分享,让他既能看见自己女儿,又能看见正在房间东北侧酣睡的调查团另外三名成员;二锅头他表示可以接受,但是今天不喝,只是装在身上;烟最多抽三根,再多也不要了,并且剩下的烟卷他不接受。
能够让对方答应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对于知雨来说已经是大成功了。她精神振奋,在黑衣男子的指引和许可下,利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折和黑衣男子拥有的火盆和柴火,在房间中央用升起了小小一堆火。老张则按黑衣男子指示,在房门一处隐秘位置打开了一个小通气窗。顺带一提,被梅子踢断掉的门栓,已经让调查团找来一小段尺寸长度合适的空心圆铁管替换掉了。
醒着的三个人,围着火盆交换传递着二锅头瓶子,老张和黑衣男子就着火苗,嗞嗞地大口抽着烟。知雨尽管不抽烟,但也能看出眼前这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大肆享受着久违的尼古丁带来的无边乐趣。
当二锅头瓶子被传递到自己手里时,黑衣男子犹豫良久,用鼻子仔细闻过了瓶子里的味道,确定没有任何可疑成分在里面之后,终究还是违背了自己的约束,小小地抿了一口酒,然后将酒瓶子盖紧,塞进自己连帽衫的腹部口袋里。
“谢谢你们两位的好意了啊。”他一直紧绷着不肯放松的脸上表情,此时因为稍许的信任和谢意,而在知雨、老张面前有所放松,显露出一丝真挚的感谢。
知雨对他善意地微笑起来。
“不用客气,这位大哥。您愿意让我们这几个‘来路不明’的‘可疑分子’进屋来避避风沙,我们首先要感谢您啊。”
她又拿出几小包饼干,想送给黑衣男子,但被对方婉言拒绝。
黑衣男子回头看着还在酣睡着的梅子等人,问知雨和老张道:“你们俩晚上不用睡觉的吗?”
老张回答他:“我们之前睡过了,现在轮到我们站岗放哨。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自己不用睡吗?”
“我跟你们一样,也得给人站岗放哨啊。”黑衣男子手指着身后自己女儿的睡袋。
“这么说来,我们几个倒都差不多。”知雨说。
又要来一根南京烟后,黑衣男子并不急着点燃,而是双手拿着,在自己眼前仔细地反复端详,小声自言自语:
“真是不知道有多少年……多少年没有摸过这东西,闻过这东西,抽过这东西了。”
他将卷烟夹在耳朵上,冷峻地来回扫视着知雨和老张的脸。
“你们几个人,我还是保持我自己原来的判断: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好人,至少肯定不是一般人。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在搞到这么多好东西之后,还跟你们几个一样这么大方的送人;一般人也不会像你们这几个的团队这样专业地明确分工,并且通情达理,同时……怎么说呢……满身的杀气。”
这话令知雨和老张听了都是浑身一凛。
黑衣男子终究还是低头,凑到火焰前,点燃香烟。
他细细地吸着烟草,同时注视着对面的二人。
“这根烟抽完,大概六七分钟。六七分钟的时间里,你们把你们的身份来历,还有这些好东西都从哪里弄来的,说给我听,然后再由我判断,究竟是可以让你们继续呆着,还是鉴于你们的危险程度而将你们立刻赶出去。”黑衣男子边抽烟,边从腰带上抽出折叠弓箭,展开,并快速从靴子里抽出两支弓箭,搭在手里,如此对知雨和老张说道。
老张浑身的神经一下子重新绷紧,却陡然意识到:那些武器几乎全都被对方收缴了。
但知雨伸手摁住了老张的膝盖。
“没问题,这位大哥。”她点点头。
她开始简练地叙述起,从与老张相遇的那一天之后,开始发生的一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