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门后没多远,娥蘅便带阿房出了暗道。
是一片小树林。
娥蘅拍拍自己和阿房身上的泥,便继续往前走去,显然,对这片地方,她已经来过许多遍,轻车熟路。
地图已经印在了娥蘅的脑子里,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信陵君所住之处。
叩门。
无人应。
再叩门。
才听见有人跑出来开门,一女孩的声音在门内嫩嫩地问道:“谁啊?”
是仪乐。
娥蘅没有接话,而是阿房回道:“仪乐姐,是我,阿房!”
听见阿房的声音,仪乐立马打开了门,关心道:“阿房,你怎么这么晚来啊?”
见阿房身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子,仪乐旋即转移了兴趣,问道:“咦,你是?”
娥蘅微微一笑,答到:“我是阿房的娘亲。”
仪乐领两人进了院子。
信陵君已经等在了大厅里。
娥蘅脱下斗篷帽子,行礼道:“吕氏携小女特来拜见君上,深夜叨扰还望君上勿见怪。”
信陵君挥挥手,说道:“夫人不必客气,你们出来一趟也不容易,请坐。”
落座后,如姬与仪乐递来两杯热茶,温柔道:“更深露重,暖暖身子吧。”
极其体贴,让人心中非常舒服。
言罢,便自觉带着仪乐出去,留下阿房母女与信陵君交谈。
大厅里,娥蘅表明了来意,信陵君了然。
但是娥蘅心中是有疑惑的。
“君上收阿房为徒,仅仅只是看在公子正的面子上吗?”
娥蘅唯有数年前远远瞧见过信陵君一次,这个七国皆视为人杰的男子,拒绝了赵王的邀请,为何会收阿房为徒?
自然不可能是看上了吕府的钱,难道只是卖公子正的面子,可公子正又为何面子比赵王还大?
娥蘅不解,需要一个答案。
于信陵君而言,收阿房为徒,不仅仅是公子正的面子和他的承诺,而是自己看得出,这个女孩子是可塑之才。
曾经招贤纳士一直是信陵君的一个爱好,现在归隐山林,若是能自己培育一个,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信陵君看着阿房,才又开口道:“这丫头待人,皆谓平等,却又不同于墨家的‘平等’,我倒是很好奇?”
信陵君把球踢给了阿房。
阿房不知道信陵君关注自己的竟然是这个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将自己深入骨髓的想法表达出来。
想了一会儿,阿房才开口道:“虽然出生的不同决定着每个人的地位、受教育程度、信念等各方面的不同,但我们都有与生俱来一样的人性与理性:善良、邪恶、宽容、狭隘、慈悲、残忍。”
听见阿房的回答,娥蘅与信陵君都一愣,实在没有想到才四岁的阿房能说出这些话。
信陵君不语,示意阿房继续说。
“‘平等’是一种秩序,但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是一种秩序啊,不过阿房觉得呢,基于人性大家都是平等的,但是在别的方面,现在,嗯,怎么说呢,阿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了不引起怀疑,阿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听完阿房没有思考完全的话,信陵君倒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信陵君才问道:“阿房,你是何来平等一词的概念?”
“阿房曾被娘亲要求读过墨子的书,正哥哥也曾和我聊过现今墨家,只是,阿房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才有了自己的思考。”
娘亲确实让自己读了不少书,只是正哥哥,哈哈哈,对不起了,你远在秦国还拉你出来胡扯,毕竟没人对证。
“哈哈哈,”信陵君大笑,满意地看向阿房,直叹:“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闻言,娥蘅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若只是因公子正的推荐,怕是也难长久,终究还是靠自己来得好。
阿房坐在一旁,只觉得有些羞愧,自己做的不过都是自己二十几年被教育的‘人人平等’而已,根本没有信陵君所说的那么好。
信陵君与阿房又聊了几句之后,娥蘅才找到机会继续问道:“君上,有句话妾身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说。”
“刚刚可是如姬和仪乐公主?”
“是。”
“那好,妾身知道了,多谢君上告知。”
阿房虽然惊诧于仪乐公主的身份,但并不知道娥蘅为何突然要问此事。
毕竟在阿房看来,自己更好奇的是正哥哥究竟是如何与信陵君交好的?
解答疑惑后,娥蘅知道信陵君是真的看是自家丫头了,便道:“那阿房今后的教导便拜托君上了,君上在此处若有任何难处可尽管联系妾身。”
“多谢夫人。”
信陵君知道,娥蘅所说的“难处”指的是如姬与仪乐今后的安排。
接着,二人便在商讨拜师一事,择日不如撞日,阿房当晚便直接拜了信陵君为师,形式虽简陋,倒也走了个流程,完成了拜师。
今后如何来学习倒是个麻烦事,怕是要天天走暗道了,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阿房现在有些小激动,自己现在可是四大君子之一,信陵君的弟子了!
待处理完一切事宜,已经是寅时,再过两三个天就该亮了,按照娥蘅往日的生活习惯,也该醒了。
两人需赶紧回去,不能让府里的人发现。
临行前,娥蘅把信陵君拉到一边,两人又聊了几句,阿房站得远,并不知道究竟聊了些什么。
娥蘅与阿房离开后,信陵君在门口站了许久,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直到如姬来唤他。
半响,信陵君开口感叹道:“吕氏若为男子,这天下怕又是另一幅景象,不知阿房,今后会走出怎样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