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邵年听陆浅用官职称呼他,颇感意外,“此刻并非身处朝堂之上,陆姑娘不必以官职称呼在下。”语罢,礼貌地笑了笑。
陆浅听他如此说道,也就客气地应了一声,改口唤他“江公子”了。
江邵年听她改口,眼中的笑意更胜,他轻轻点了点头,欣然接受。
“江公子,此番真是巧遇啊。”苏云秀看了眼凉亭外细密的雨帘,又看了眼眼前的白衣少年,只觉这雨倒也是凑巧。
“恩,真是很巧。”江邵年笑着应道,目光望向苏云秀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边上的陆浅。
陆浅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接,她率先别开了视线,佯装成是在看亭外细雨,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江邵年便也笑着移开了视线,继续同苏云秀交谈着。
雨势依旧没有减弱,陆浅默默叹了口气,两人的谈话声从她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只有“沙沙”的雨声在她脑海中回响着,单调又乏味。
“陆姑娘同苏姑娘在此稍后片刻,在下回庙里一趟去取伞具。”江邵年同苏云秀寒暄了几句,抬头见雨势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提议道。
“如此,便有劳江公子了。”苏云秀想了想眼下也确实别无他法,便略施一礼以示感谢。
“多谢江公子。”沉默许久的陆浅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施了一礼。
江邵年正欲撑开伞面,不知怎地手腕突然一松,那把绘着江南烟雨的油纸伞便随风跌落出去,一连在地上翻了几个身后落到山腰下面去了。
一伞烟雨虽在这瞬间葬送,天上的烟雨却尚未停歇。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在场的三人都有些错愕,苏云秀看着这急转直下的画面,双目微微睁圆,陆浅只觉得一句“握草”卡在喉咙里,吞不出来咽不下去。
“这……”江邵年有些犯难,因为他的失手不仅使得自己受困于此,还让苏陆二人的希望落空,他面露愧色,想了想说道:“二位稍候于此,我这便冒雨回去一趟。”说罢,只见他抬起右边的衣袖似是想借此稍挡雨势。
“哎,别……”陆浅见他真的想要冲入雨中,急忙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必如此。
“可都是因为在下才害得两位姑娘受困于此。”江邵年的语气中满是愧疚,看着陆浅的目光中也带着丝丝歉意。
被他这么直直地看着,陆浅有些不自在,她急忙解释:“此事同江公子无关,本就是我们二人玩心过重,随意走动,这才受困于此。”见江邵年依旧一脸想要冲进雨中的样子,陆浅继续说道:“江公子若是冒雨而去,纵使得以解我二人受困局面,我们也过意不去。”
一旁的苏云秀连连点头,也跟着陆浅一同劝说,江邵年这才作罢。
陆浅长舒一口气,心想好不容易把人劝住了,山路崎岖,若是出点意外这可怎么同右相大人交代,纵然不出意外,若是他淋雨后染上风寒也不秒,就算仅仅出于道义的考量,陆浅也不会同意他的这种做法。
“陆姑娘,你抓得在下有点……疼。”江邵年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
“啊?”被他这么一说,陆浅低头看去,她的右手正紧紧抓着他左边的胳膊,方才怕他挣脱,陆浅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后来他们光顾着说话一时竟也忘了松开。
“抱歉……”陆浅急忙松开手并道了声歉。
江邵年道了句无妨便转身向亭中走去,错身的瞬间他的眼里露出些许笑意,顷刻之间又恢复如常。
江邵年依旧同苏云秀攀谈着,但却时不时地将话题转向陆浅。
陆浅面对“陆姑娘有何见解?”以及“陆姑娘以为如何?”的问话起初都只稍稍敷衍上几句,但见江邵年一副无所察觉的样子,依旧笑着将她引入话题,便也只当对方是好心,不愿让她一人觉得受到了冷落。
陆浅也不好意思继续敷衍人家,一来二去便也加入了谈话中。
在同江邵年的交谈中,陆浅只觉此人谈吐有礼而又不失幽默风趣,而之前那件让她耿耿于怀的事他是只字未提,这让陆浅颇有好感。
她看着侃侃而谈的江邵年,只见雨水打湿了他前额的头发,几缕青丝黏在脸颊两侧,稍显凌乱,原本洁净如雪的衣衫也因染上了雨水,沁出几片稍深的水泽,好似谪仙误落凡尘,沾染了些许人间烟火气息。
陆浅之前就觉得他有些眼熟,只是因为出了那件尴尬的事便没有去深思,现在看着他俊秀的五官,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上心头,看着看着,只觉得眼前的这张脸就快要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起来。
“陆浅!”陆浅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就快要想起来的事情也被吓得没了头绪,就像是送到嘴边的苹果突然掉在了地上一样,遗憾的同时又会平添几分怒气。
陆浅此刻便拉着一张脸转头看去,只见来人一袭墨色衣衫,长发同衣袖一起于风中翩舞,像是画卷上流淌着的水墨,飘逸幽远。
待看清来人之后,陆浅转怒为喜,她上前几步,一把拿过那人手中多余的两把雨伞,招呼道:“哎,顾衍你怎么来了~”由于喜悦,陆浅的语调都有些微微上扬。
“我陪娘亲来上香,恰巧遇上陆夫人,她同我娘亲说你与苏小姐出去许久尚不见归,又见天气骤变,担心不已,我便替她出来寻你二人。”顾衍边说边往凉亭内瞟了一眼,神情微变,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说道:“你怎么往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了,害我好找。”
“我错了……可把你盼来了。”陆浅如获至宝一样将雨伞抱在胸口,乖乖认错。
陆浅将伞递给苏云秀,看了一眼旁边的江邵年微微一愣,想了想觉得也只好如此,便开口说道:“若江公子不嫌弃,便委屈你同我共撑一伞了。”说罢将伞递过去。
江邵年正欲伸手接过,顾衍却上前几步从陆浅手中夺下雨伞,开口说道:“如此不妥。”
“恩,好像是不妥。”听顾衍如此说,陆浅也觉得共撑一伞不能挡去全部的风雨,方才只是为了节约时间才有此打算,毕竟在现代这种情况很常见,但江邵年的身份毕竟同现代的朋友不同,怕是不会为了节约区区一炷香的时间就让自己临风冒雨。
“是我唐突了,江公子请拿伞先走,我在此等候便是。”想了想,陆浅还是决定自己留下来,反正也等了这么久,无所谓再多等一会儿,而且顾衍带云秀先行回去也可告诉她的娘亲自己平安无事,不必担忧。
“还是我留下吧,你们先行离开便是,只是……”江邵年话说到一半,对着陆浅调皮地眨了眨眼,继续说道:“陆姑娘千万不要忘记,在下还在风雨中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