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未化,哥舒镜踏雪而至。孟曦候在太子府门,见她到了,瞬间笑了起来。
“阿镜。”他轻唤了声。
哥舒镜走近,笑了笑,“你等在这里作什么?”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孟曦凝望着他,满目深情。昨日初一,孟曦和哥舒镜两处来拜年的大臣都十分多,两人都未曾得空见彼此一面。
哥舒镜赧然,抿唇低头,负手无言。
“你路上摔了?”孟曦突然瞧见哥舒镜肩侧有一淌仍未干地污渍,关切的问。
哥舒镜扭头看了看,漫不经心道:“路上遇上个蛮人手脚不干净,被我折了手赶跑了。”
孟曦皱起眉头,十分担心,“蛮人?你没事吧?”
哥舒镜有些轻蔑的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儿,若非今日过年,不应见血腥,他连命都没了。”
孟曦伸手轻轻擦了擦那污渍,叮嘱道:“平素出门还是要带侍卫,以防万一。”
哥舒镜点了点头,主动握住了孟曦手腕,“行了,这哪儿擦得干净,待会我回府换了便是。今儿是有事寻你。”
“何事?”孟曦任她握着手腕,十分乖顺。
哥舒镜道:“给我哥筹备些东西。这年也过完了,他要回雪城了。”
不知为何,她说这话时竟有些怅然。孟曦细心的发现了这点些微的变化,问道:“想家了?”
哥舒镜叹了口气,“有一点点。”
“待你我成婚,便可回去省亲,快了。”孟曦道。他给不出别的承诺,哥舒镜嫁他为妃,便注定要同以往金戈铁马的生活彻底告别。
他其实很自私,她若是现在想逃回朔州,他绝不会放手。
幸好,哥舒镜只是笑了笑,简答了句:“是啊。”
孟曦陪哥舒镜回府换了身衣裳,随后两人亲自上街挑选礼物。
哥舒镜不懂这些,孟曦平素没机会处理这些小事,也没什么经验,两人便绫罗绸缎,玉器,琉璃器胡乱买了一堆。
起初,俩人还宝贝似的自己抱着,后来东西太多了,便扔给身后的手下,再后来竟是包了辆马车来运这些东西。
临近午时,哥舒镜看着那一车物件问孟曦:“你觉得够了吗?”
孟曦捏着下把看了许久,道:“女子出嫁,十里红妆,这点东西同柳如颜嫁妆比起来还是少了。”
哥舒镜深以为然,“那先用午膳,下午在选点东西。完了在列个礼单,着人去办了。”
孟曦点了点头。
午时方过,饥肠辘辘的两人进了百味居,店小二见是主子来了,忙替二人安排了餐食。
两人正等店小二上菜时,何稔在门外敲了三声门,孟曦微微蹙眉。
“进。”
何稔推门进来,向孟曦和哥舒镜行礼,随后走近孟曦,倾身至其耳畔,正欲低语,孟曦抬手制止,“直接说吧,阿镜不是外人。”
何稔面露难色。
哥舒镜看了眼何稔,朗声道:“此事可是于我有关?直言便是,无需多虑。”
“是,殿下将军容禀。”何稔道:“方才皇宫传来消息,说是那斯国的王子死在了虞阳城,乌素图带着尸体上殿想要找陛下要个说法。”
“王子?”孟曦有些诧异,但仍保持还镇静,细想来,这事应当不会简单,“那斯国王子来虞阳做甚?”
“据说是同乌素图一道来的。”何稔道,“因为是偷跑出来的,故此不在使臣名单之上,也未曾来朝见陛下。”
孟曦听完,冷笑了声,“如此这般,便是死在虞阳,也与本朝无关,那乌素图将尸体带去大殿,岂非无理取闹?”
何稔摇头说:“殿下且听属下说完,那乌素图是有备而来,说那王子是被镜将军给杀害了。现如今,陛下正派人寻将军呢?”
孟曦和哥舒镜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这其中的一些关节。孟曦问道:“难道你早上遇到那人是蛮人王子?”
哥舒镜本对蛮人深恶痛绝,如今又被栽赃陷害,心中自然窝火。她冷笑道:“蛮子一日不搞小动作,便一日不舒坦,总有一日,我要率军平了它那斯国!”
孟曦拍了拍哥舒镜的肩膀,“先进宫看看吧。”
巍峨的皇城,将人称得渺小。有内侍等候在城门,见了孟曦,哥舒镜,匆忙迎上来,“参见殿下,将军,你们可算来了。陛下正召哥舒镜将军呢。”
哥舒镜与孟曦对视一眼,孟曦点了点头,握着哥舒镜的手迈步进皇宫。
皇宫大殿,朝臣两列排开,低头沉默。乌素图跪在一具尸体前,怒不可遏。皇帝负手而立,面沉如水,情绪难辨。
孟曦同哥舒镜一前一后进入大殿,顿时,沉寂的朝堂有了动静。
两人朝皇帝行礼,皇帝尚未开口,乌素图便指着哥舒镜骂道:“凶手!皇帝陛下还不将她拿下,置我们那斯国于何地!”
“北地蛮人休得放肆,陛下面前,岂可咆哮!”一武将出面斥道。
孟珃在那武将对面站着,理着自己的袖子,慢悠悠的说,“张将军,陛下尚未发话,你着什么急……莫非,想代陛下行事?”
一语诛心,皇帝转头看了那武将一眼,神色难辨。
张将军顿时脸色煞白,忙跪地请罪,“陛下,臣失言,请恕罪。”
“都起来吧。”皇帝面色稍缓,一挥袖,负手走回龙椅。
哥舒镜入殿后便瞧了瞧那尸体,确实是早上轻薄她未遂的蛮人,但当时她只是折断了他的手,并未杀人。看来,这不过是蛮人設下的一个局,辨解与不辨解都没有意义,重点是看皇帝的意思。
他若想与那斯国开战,那这人的死便与她哥舒镜无关,如果皇帝不想开战,那这人的死便与她脱不了干系。
哥舒镜起身,正欲说话,皇帝却摆手制止了。
皇帝手肘撑在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问乌素图:“你说,此人是你们那斯国王子,可有凭证?”
乌素图将那尸体的衣襟扯开,一个硕大的狼头映入人眼球。
“此乃我那斯国王族图腾,王族成员自一降生便要烙印这狼头!”乌素图怒道:“难道我一心找个假人,来破坏我国与汝国和平吗?”
“人假不假朕不知道……”皇帝面无表情,语气陡转,拍案而起,“但你那斯国贼心不死想趁机挑起事端却是真!”
乌素图本意便是挑起两国事端,见这意图被道破倒也没多慌乱,只是看向了孟珃,希望他能出言相助。
但孟珃却把玩着自己的笏板,避开了他的视线。
乌素图当即有种被耍的感觉,脸色不太好看。但想着,现在他是有事相求于他,便按下不快,暂不发作。
“皇帝陛下,我尊敬您,但您这样说,是在侮辱那斯国!”乌素图义正言辞道:“那斯国一心求和,却被您如此羞辱,乌素图这就回国禀报国王,必将血洗这耻辱!告退!”
乌素图一挥手,带着人离开了大殿。一时之间,朝堂炸开了锅。
多数武将义愤填膺请求带兵扫荡那斯国,大部分文官则认为妄兴兵祸非仁君所为。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无视了堂下群臣争论不休,只盯着孟珃,神色坚定。
孟珃亦看着他,却是一派闲散无谓,混不在意的模样。
哥舒镜十分惊讶,她原以为皇帝会顺势让她做挑起两国争端的□□,但他却三言两语,自己背了骂名,哥舒镜心下感动,默默记下了。她看了眼孟曦,孟曦看着她,笑了笑。
群臣争论一番,莫衷一是,皇帝便下令退朝,择日再议。
群臣散去,孟珃仍端坐不动,哥舒镜无视了他,正准备招呼哥舒北辞一同回府。
哥舒北辞走近,向孟曦行礼后,对哥舒镜道:“陛下要留我们议事。”
哥舒镜看了眼孟曦,孟曦点点头,自行出殿。
孟珃见状,理了理袖子,跟着孟曦出了大殿。
哥舒镜看着她哥,疑惑道:“陛下这么做……”
哥舒北辞走近,低声道:“我猜陛下要出手打破现在的局面了。”
哥舒镜沉默。
为君之道,贵在制衡,如今陛下宁背上挑起两国争端的骂名,也要让所有人知道皇帝偏向她,偏向哥舒家,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孟珃的势力已经压倒了哥舒家所执掌的朔州军?
哥舒镜自幼长在军营,对朔州军的实力有着清晰的认识,可以说朔州军在,便能护虞朝北地半壁江山不倒。
孟珃究竟纠结了多少势力,能撼动这虞朝半壁江山。
哥舒镜沉吟一番,看向哥舒北辞,问道:“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哥舒北辞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这下使哥舒镜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今日发生这么大事,来寻她的不是他哥的人,却只是孟曦手下一个不露面的手下。这般作为非是他哥与她不亲近,恐怕……
他早就知道她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