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曾经做过这么一个梦,
风声萧萧,云朵被雷压的很低,沉闷闷的空气像一根快要被点燃的引火线。
广阔的大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暗绿绿的草在疯狂摆动。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因为这个世界毫无生机,一切都是这么空荡荡。
云愈来愈深了,是黑色的。
刺眼的一道疤痕猛的划了下来。
随之而落的,一滴清澈的水珠。
霎那间,天地震荡,雷身穿透每一丝狂风。
肥沃的土地上,一枝嫩芽冲破束缚,站了起来,它的生命像是这个宇宙的第一次心跳。
它耀眼的绿色,鲜嫩的叶片,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嫩芽缓缓的伸展经脉,在它的中心,包裹着一团会呼吸的颜色。
是一个婴儿。
婴儿的哭啼使得整个世界静止了,只有它响亮的哭声。
天地万物在这一刻起,有了新的轮回。
我醒来的时候,小那已经在我屋里的桌上放好了今日的午饭,一条红艳艳的腌鱼。
随意的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用包里的漱口水简单的清理的一下口腔,就去房间外面吃午饭了。今天的腌鱼没有前几天的辣,对我这个吃不得辣的南方人来说是个好事,但吃了两口,却又有些怀念那种大汗淋漓的感觉。
中午的阳光,洒落在苗寨的每一寸土地上,湿湿软软,从树林里吹出来的风让我忍不住颤颤的打了个喷嚏。
“又睡到现在。”林安抱着相机走过来,他的头发还滴着水,滴答滴答。
我把碗放下,顺了顺头发。
“怎么,你起这么早,有做多少有用的工作吗?”我挑着眉问他。
林安微微一笑,“怎么没有,我至少没浪费早饭。”
在我刚想告诉他,他现在的体重到底有几斤几两的时候,冯雅就在楼下喊了起来。
“你们两个快下来了!生小孩呢这是。”
对了,先说一下,目前的状况。这是我们来贵州黔东南考察的第五天,我,陈嫄,24岁,一个典型爱吃甜的南方姑娘;一起的还有我男朋友林安,25岁;冯雅,24岁短发泼辣自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钱的实在女生;左飞,26,害怕打针的肌肉男,性格很好就是头脑有点简单;以及不爱说话的海珠,厚厚的刘海几乎要盖住她的眼睛,平日里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而这次来这里她却很积极,她说“我和自然是一体的,我需要去见它。”怪里怪气的。
总而言之,我们5个来自同一个大学,我和林安王雅同班,左飞海珠是我们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大家现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现在来这边做考察和资料收集,因为老板说,我们公司需要做一些有深度的文化产品。
现在是12点20分,我背上包,就急忙的冲下了楼。
冯雅画着浓妆朝我翻了个白眼,左飞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蹲在一旁逗狗,海珠抱着ipad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我们队伍每次说好的早晨就出发扑捉最新鲜的元素,就都是你陈嫄赖床赖下来的。”冯雅气呼呼的说道。
“得了吧,好像我不知道你在这深山老林也要画两个小时妆一样。”我回道。
“你!”
“我什么?”
“你,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精致生活的魅力~”
“好了,东西都拿好了吧,我们赶紧出发吧”左飞站起来,抖了抖肩后的背包。
“嗯。”我应答一声,“唉,等等我去和小那说一下今晚还是吃辣一点吧。”小那是这家民宿老板娘的二女儿,负责做饭。
简单的和小那交代完以后,我们开始了今天的旅程。
二
今天的行程目的是离我们住处不远的龙泉山,那是一座魏延形如蟠龙身形的山峰,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爬上这1474.4米海拔去拍照,虽然可能得到的有用素材不多,但,这是主管安排的路线,逃也逃不掉。
午间的太阳有些毒辣,才出发这么一会即使开着伞遮蔽,后背也被热的直冒汗。
“现在才到门口呢。“海珠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看着不远的前方。在数百本层阶梯上有一道壮阔的大门,上面的招牌赫然写着龙泉山蚩尤文化园几个深色大字。
蚩尤,相传为中华始祖之一,是苗族的祖先。民间故事里的蚩尤面如牛首,背生双翅,是牛图腾和鸟图腾氏族的首领,中国神话中英勇的战神,因在涿鹿之战中与黄帝交战而闻名。
我看着门后这蜿蜿蜒蜒的石阶小路,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回床上睡觉定要全身酸痛了。
山野间飘扬着清爽的微风,沁人心扉,在这漫山遍野的草木中,我似乎能感受到大地的灵气,那种蓬勃万物生命的灵气。
“不一定要上到最顶端吧。”过了一会海珠就喘着气抱怨。
左飞上前接过她的背包挂在自己胸前,“别,不上最顶端就白爬了。”
“再往上一点,就能看到杜鹃了,赶紧赶紧的,可好看了。”冯雅冲在最前回过头向我们张望。
果不其然,爬过这个小坡,抬头就看到映红了山峦的杜鹃花,似一片火,娇艳鲜美。它们曼妙妖娆的身姿直上云端。
这些芬芳的美景给了我们很大的动力,特别是冯雅,我看到她眼睛里都着火了。
然而要亲身接触到这团艳丽,我们的路程还早着呢。
爬到大雄宝殿的时候,天突然阴沉了下来,原本的热辣的空气里传出了几丝阴凉,撩着我们的后背。
“好像要下雨了,这天说变就变。”林安握着相机皱着眉头,“先进这个寺庙里看看吧,别忘了我们还得拍东西。”
这座大雄宝殿位于这座山的半山顶,被密密的灌木丛包裹着,鲜艳的墙色和陈旧的对联有着诡异的对比,那些盖着灰尘残破的字眼像大雄宝殿脸上的疤。门口有一棵挂满了红色丝带的小树,飘飘荡荡。
我凑上前,翻起一根红丝带,“上面有字。”细小的布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天天开心之类的小愿望。
“肯定是祈福用的,我也要挂一个!”冯雅看着这些飘舞的红发丝,转身在包里翻里一会“唉?我好像没有红丝带,你们谁带了?”
我们几个在她的目光巡查中直摇头,“算了,把我手上这串红绳挂上去吧,这是我来之前特意在网上买的开光神器。”她解下腕上的细绳“祈福呢,最重要的是要有新意,这上面还有颗写着我名字的珠子呢。”
冯雅把她的红绳系在了一枝鲜嫩的枝桠上,那颗白色的珠子格外显眼。
起风了,低矮的灌木丛被刮着沙沙作响,系满红布条的小树摇摇晃晃,有根没扎紧的落了下来,我顺手拾起,“那鹏?”上面只有这两个暗黑色的小字,奇怪,怎么觉得这个字迹这么熟悉?
“开始下雨了,我们进里面去躲会吧。”左飞说。
我把这根红布条随意的找了个位置扎上,就匆忙和大家一起跑进大雄宝殿里躲雨,但是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两个字...唉?...不是吧...在这冰凉的屋子里,我忽然汗毛竖起,这两个字,怎么这么...像是...我写的??不!不可能把...
“怎么了?”林安用右手搂住我的胳膊,“你脸怎么突然这么白?”
“没,没什么。”我看着他温柔的双眸,“这里有点冷。”
“快拿件外套穿上,别感冒了。”
“嗯。”我换上包里的外衣,坐在佛像前的垫子上,一个从未来过的地方,一条破旧的红布条,怎么会有我的熟悉无比的字迹,真的和我平时写的字几乎一模一样...可能...巧合吧..
此时的大雄宝殿外面,混沌一片,雷鸣震天,狂风呼啸如猛兽,门口那扇古铜大钟猛烈的摇摆撞击着木棍,响亮的钟声回旋在这阴沉的山谷里。豆大的雨水夹杂着闪电洗刷在片纯净的土地上,升起渺渺雾气。
海珠拿着ipad对着宝殿里这尊佛画起了速写,林安用相机拍着角落里的花纹,左飞守在门口望着外面黑压压的暴雨雷鸣。
“你们手机有信号吗?”冯雅坐在我身旁翻看着手机,一脸沉闷。
我从口袋掏出手机,发现一格信号都没有,直接显示无服务状态。
“我的没没信号。”我站起来走向林安。
他放下相机,也看了一眼手机,“我的也没有。”
接着左飞和海珠都表示一丁点信号都接受不到,这对在这场山顶暴雨中的我们极其不利。
“应该是下雨的原因,这雨这么大,可能弄坏了附近的信号站之类的吧。“左飞说。
冯雅站起来,“那可麻烦了,都不知道这雨还得下多久,要是下一整天,我们回都回不去了。”
确实,我们上来的时候走的路又小又窄的,有一段直接连扶手都没有,雨下这么大这路定变得滑溜溜的,很有摔下去的危险性。
“别担心,我昨天查了今天的天气,好像只是阵雨。”我安慰道大伙,其实我根本没查。比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那熟如肌肤的两个字更让我在意。
身后香炉上插着的半只香,燃起一缕白烟盘旋在寺庙的屋顶上,像一条细长的白蛇。那种淡淡的暗香使我本焦急的心慢慢舒缓下来,这香味太舒服了,我刚刚怎么没注意到,不像是平时寺庙里烧的那种味道,居然甜甜的...好舒服啊...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我竟靠着柱子睡了过去...
这一觉意外的昏沉,也出奇的舒服,我没有做梦,只是有一种身体变得很轻丢掉了所有的枷锁烦恼,在迷雾里自在飘荡的感觉。
三
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变得淅淅沥沥的了,天也亮了起来,四周被薄薄的水雾包裹着,远处还能听到几声叽喳的鸟叫。
我扶着额头站起来,发现大家都坐在地上埋头睡着了,可能是上山都累着了吧。
“起来了,起来了,可以走了,别睡了。”我推了推他们四个。林安先醒了过来,他拍拍我的头,问道“几点了?”
我看看手机“3点了。”时间的旁边依旧显示的是无服务状态。
冯雅起身伸了个懒腰,“怎么就睡着了,弄得我妆都花了。”
左飞和海珠也起来了,海珠睡的时候右手还紧握着applepencil。
“睡的真舒服啊。”左飞揉着眼睛说道。
“我们刚刚每个人都睡着了?”海珠甩甩刚刚一直保持着卧姿的右手。
我点点头,“嗯,刚刚都是累了吧,外面的雨很小了,我们可以走了。”
“那,我们是继续上去还是回去啊。”冯雅举着小镜子补妆问道。
其实这座龙泉山我们还并没有登上最顶端,沿着后面这条小路继续往上爬,就是号称赏满山杜鹃的最佳景点了。
我背上背包出门看了看,湿润的空气里呼吸着浓重的土壤味,“只是毛毛雨,就是雾气有点重。”
“那就上呗,难得来一回。”左飞也跟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何况现在空气舒爽,走着也不会出汗了。”
“行吧,我同意继续,你们三个女生呢。”林安看向我们。
“我无所谓。”海珠冷不丁的回答。
冯雅放好镜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妆都补好了就等着上去拍照片呢。”
“陈嫄你呢?”林安问道。
“去吧,但是注意安全,现在路有点滑。”
四
可能是刚休息了一觉,大家伙都格外有精力,上山的脚步越来越快。
我们没有撑伞,细细的水丝痒痒的滑在皮肤上,现在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云哪些是雾了,四周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看看看,好多杜鹃啊!”依旧冲在最前的冯雅发出惊叹的叫声。
放眼望去,这是一条鲜艳的彩带,红艳艳粉嫩嫩的杜鹃花厚厚的压在灌木群上,一路延伸,瞧不见底。
杜鹃本身的香气其实很淡,但这花蕊密集繁多的山头,在暴雨过后,竟然还能清晰闻到那种涩雅的香气。
“这里应该就是最顶了。”林安怼着相机弯腰拍着这姹紫嫣红的画面。
海珠望着烟云缭绕的远方,一动也不动的神思着。
冯雅扯着左飞给她拍照,各种抚媚的姿势在这自然美景中格外艳俗。
我的头发已经被打湿透了,这绵绵的细雨还在下着。在这空旷的山顶四周格外宁静,连细微的鸟鸣都不见,风也是湿润的,不冷,凉凉的铺在花团间。
林安笑着走过来,“你刚刚发呆的样子,我偷拍了好几张呢。”
我白了他一眼,他湿答答的几撮盖在脑门上像三毛一样滑稽,让我忍不住也笑起来。
“大家快过来!”冯雅伸手挥舞着,“来这拍个合照!”
我们5人站在悬崖边的大石头上,左右被杜鹃花包裹着。
“小心点啊。”林安搂住了我的肩。
“来,陈嫄,你拿着自拍杆,你脸小,我得躲后面。”冯雅把她的神器交给我就遛到我们身后去了。
“准备啊,我拍了啊”我喊道。
“3,2,1。”
“多拍几张,别停。”冯雅督促道。
...
“换姿势再拍几张!”
...
“唉我脸怎么这么大啊!不行我还要后退一点。”冯雅挪着身子在石头边缘移动着,突然之间,后退的右脚打了滑,她整个人重心不稳猛的向后悬崖摔去!
“哎呀!”惊慌的她本能性的抓住了站在她身前的我右手胳膊,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突然失衡,往后坠,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没来得的及叫出声,眼前昏花一片,身体如千斤般极速坠落,那瞬间,极度的哀伤和极度的慌忙无措混杂在心头要跳出来,嗓子眼里似乎被什么厚厚的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困难...
就这样真的死掉了吧,白茫的脑海里闪出这一句话。
还来不及呼吸下一口空气,身体就感觉支离破碎的被撕扯开,昏黑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