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渐暗,火球般耀眼的夕阳缓缓坠落,还剩几缕金色的鳞光燃烧在云尾巴尽头。晚风吹打着后山的树枝,发出哑哑的响叫。
当余光被黑夜吞尽,蝙蝠成群地从两旁低矮的废墟中窜出,张开黑色的羽翼吱吱地飞着,它们疾快的掠过这片污浊的土地,钻进更高的山洞里。
朵伊那和阿鹏坐在山坡的断木上,两人都只是目视远方,久久都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散了朵伊那的长发,她抬手拨弄着,像轻挑月色的弦。
“伊那。”阿鹏低头轻语。
朵伊那没有转身看他,缕着发尾的右手颤了一下。
即便不久前阿鹏已经向她解释过一切的原由,但她还是很生气,气他怎么就那样抛下她,气他为什么一直迟迟不出现,还气他的不守信用。
答应好会好好照顾她的,他在姐姐那棵树下说过的。
“伊那。”阿鹏又叫了一声,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眼前这个面目愁容的姑娘,没想到短短数日时光就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心中更是羞愧不已。
在那个大火扑来的夜晚,阿鹏和他爹娘困在屋子里不知所错,他们哭喊着拍打墙面,祈求放他们三人出去,但这使得外面凶恶的寨民们更激动了,他们高喊着九黎族祭祀的咒语,把更猛烈的火把使劲砸向屋子。站在人群中的阿斌还扬言,他们三就是九黎的叛徒,是整个寨子的耻辱,所有人要听从巫师的命令,把他们三个烧死,必须活活烧死!
熊熊的火焰瞬间爬到了屋子顶端,此刻的阿鹏已经被呛得无法呼吸,他用手捂住自己口鼻,尽量减少那难闻的黑烟钻进胸腔,焦灼的温度使他不停的流汗,而他的爹娘正张开双手用他们自己的身体包裹着阿鹏,这是他们在逐渐昏迷的意识中最本能的动作。
他们二人把阿鹏紧紧抱成一团,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整个屋顶都塌了下来,那些沉重的木头狠狠地砸在阿鹏爹娘的身上,而他们依然紧抱住阿鹏。火势越来越凶,屋子已经完全坍塌破碎了,这时,阿鹏感觉他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往外推,他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的爹娘正哭喊着把他推出怀里。
阿鹏借着力钻到了外面的草丛里,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爹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大火瞬间将他们两人吞噬。
激动的寨民们只顾着高喊咒语,当看到整个屋子都烧塌的时候更为兴奋,根本就没有发现已经偷溜出来的阿鹏。
阿鹏扑在厚厚的草丛里,他绝望的哭喊声被这场大火厚厚的盖住,乌黑的浓烟直伸云端。
亲眼看到爹娘被烧死的阿鹏丧了魂,他发疯一般的朝山下跑去,他嘶哑的喊叫着,像山谷里破裂的雷鸣。
失魂落魄的阿鹏在山下的丛林里飘荡了数日,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无望透顶。
后来有一天,他遇到了来追杀蚩尤后代九黎族群的黄帝兵民们,他才发现自己爹娘偷偷所教的正是黄帝族群的语言。
他告诉兵们,在这几座山的后头,有一个九黎族的寨子,他们把黄帝族的后人活活烧死了。
再后来,黄帝族群的兵民们,血洗了这座小寨。
一同前往的阿鹏四处找着朵伊那的身影,却没想到此刻的朵伊那已经被阿斌一群人带到了洞穴里藏起来。
他以为朵伊那就这样死去了。
她也以为他早就那样死去了。
难以置信的是,他们又重新相遇了。
这年的朵伊那十八,阿鹏二十。
二
“伊那。”阿鹏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再次放开。
朵伊那望向他的脸,一下就哭了出来。
“我不会忘了你的。”他的这句话,是这些日子以来对朵伊那唯一的安慰。
这时朵依娜才明白,在双方都面对不幸的遭遇之后,这个相遇是多么的珍贵。
乌黑的云层渐渐遮盖了才出头月光,山谷里的风也狂啸了起来。
阿斌伏在地上,眼角眯成一条缝,盯着眼前亮着几簇火把的小屋子,他看到数十个裹着鲜红野兽袍子的壮汉围绕在屋子吊脚的四周,他们手持尖叉,面目狰狞。
他示意身后趴着的人们不要慌张,静静等待时机。
冯雅醒过来了,她开口的第一个字就是,“饿。”
左飞扶起她,让她倚靠在怀里,然后扯开背包,取出一袋饼干压成碎屑,再慢慢往冯雅嘴里送。
冯雅细吞慢咽的吃了半袋饼干屑,又喝了几口水才缓过神来。
“镜子,镜子。”她伸手去翻一旁放着的包包,她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肿得像充气的皮球。
海珠就怕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早就把她包里的镜子藏起来了。
找不到镜子的冯雅急的哭了出来,眼泪流过脸上还未愈合的伤口,痛得她喊不出声,咿咿呀呀的喘着粗气。
左飞把把紧紧搂住,“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他在冯雅耳边肯定的说道,“相信我,会恢复的,会恢复的。”
海珠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早听闻左飞喜欢冯雅,但没想到他这么的可靠担当。
林安和我相视而笑,大致也懂了。
我站起身,想活动活动肩膀,但突然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可能是因为刚吃的那只半生不熟的兔子吧,傍晚实在是太饿了,那些兵民们只用火烤了一会,皮毛还黏在鲜血上,我就直接吃了。
“你怎么了?”林安握着我的肩。
“吃坏肚子了,可能。”我摇晃着身躯。
伴随着头疼的,还有我背后的阵阵瘙痒,我从今天中午就觉得后背有些时不时如蚂蚁叮般痒痛,但只是很轻微,就一直没注意。
而此刻,那痒的感觉正如一片密集的针孔在猛的背后狂扎,我疼的直接跪倒在地上。
众人被我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林安连忙蹲下扶着我双肩。
“没事吧?”
“痒...我...”滚烫的汗珠湿满了我的脸,“好痒好痒啊!”我拼命的扭着手去抓后背。
海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弹起身跃过来,猛的从后面掀开了我衣服。
她看到了使她触目惊心的一幕,我的整块后背鲜红一片,隆起了密密麻麻包裹着白色浓汁的大小颗粒,它们仿佛会呼吸,一聚一缩的伸展着。
“是疮!”海珠惊叫。
林安看到这个情况,立马翻身下楼,往后山上跑。
那种钻心的痒似一团猖狂的毒蛇肆无忌惮的爬满了我全身,我的皮肤烫得似火,脑子里已经感受不到痛觉,只能下意识用指甲去扣,当那些白色脓水溅出来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有些兴奋。
海珠和左飞过来用力驾住我,我发疯似的红着眼大叫,冯雅缩在角落畏畏的看着。
“快!拿那片树皮!”左飞摁着我背脊,焦急的看向海珠。
海珠摇了摇头,泪珠子滚了下来,“那片已经烧完了,已经没有了。”
我的耳朵此时什么都听不清了,浑身被仿佛被烈火焚烧着,张大嘴巴想要大口大口的吸气却觉得胸腔里被厚厚实实的堵住了,无法喘息。眼睛霎时里一片苍白,我找不到方向了,我痒的不行了,那种痒从头到脚的折磨着我,我无法去抓,只能哀叫哭泣着,那瞬间,我脑海里只想死去,也许立刻死去会让我好受一些。
三
朵伊那匆忙的赶过来,她看到陈嫄裸着上身倒在地上,一旁的两人也满手是血。
林安冲上前跪着抱住陈嫄,她已经昏迷了过去,嘴里还保持着张开的动作。
“已经,我已经没有树皮了!”朵伊那慌张的望着。
“那哪里还有!”林安吼叫道。
“我不知道,也许山上会有,但我们都没有找到过了。”
阿鹏也跟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大呼,“这是疮?”
朵伊那急忙转身问他,“苦梀树皮,你那里还有苦梀树皮吗!”
阿鹏摇了摇头,曾经分配的那几片早已丧失火海,并且这个村寨已经被战火烧成这幅残败了,上哪里去找那几片树皮啊?
“你说山上会有是吗。”海珠抓起她的背包,“那我们就去山上找,一定会找到的!”
就在她跨出门的那一刻,一道紫色的闪电撕破乌云划开天空,照亮了整个山谷。
轰鸣的雷声随之而来,狂风疾奏,凶猛的摆动着黑暗深处的树林。
阿斌窜起身子,他说,终于要来了。
突然,豆大般的雨滴泻落下来,冲打在冒着黑烟的焦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响,瞬间就浇灭了站在楼下那群兽袍壮汉手里的火把。
阿斌嬉笑一声,扯着喉高喊:“杀啊!”
瞬间身后那群人就跳了起来,咆哮着击着雨水挥舞木棍铁器朝前面突去!
失了火光的黄帝兵民们一时慌了神,在漆黑个暴雨中,只听到一群刺耳的喊叫就被猛的扑倒了,他们厮杀成一团,拼命的反击。
屋子里的几人听到外面这番动静,匆忙翻身下楼准备逃跑。
海珠抓着所有人的包冲在最前,她看到黑暗中数张狰狞的面孔在暴雨下扭打,喊叫,浓烈来着热气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左飞和林安各自扛着一人跳下小屋,闪电雷鸣愈发的凶猛,朵伊那喊叫到“快跟我走!”牵起阿鹏的手就往山上冲。
半山腰有一座九黎人祭祀用的小庙,他们跑进去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所幸无人受伤。
海珠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阿鹏和朵伊那帮忙把陈嫄和冯雅从背上抱下。
陈嫄依旧昏迷着,发尾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林安把他抱起,泣不成声。
冯雅看着陈嫄的这幅模样,想到了之前自己可能也是这个样子,但那片唯一的树皮被自己用了,她沉默了。
外面的雨似乎没有歇停的意思,想一张大网,盖住整片山林。
海珠掏出手机,照亮这座残瓦的寺庙,雨水从破洞里嘀嗒地溅落在地。
朵伊那看见阿鹏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的愣住了,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走上前,还没来得及问,阿鹏就开口了。
“我记起来!伊那。”
“什么?”
“你姐姐的那棵树!”
“树?”朵伊那沉着脸着想了想。
“生命树!那颗是苦梀!是苦梀啊!”阿鹏激动的看着朵伊那。
朵伊那摇摇头,她不确定,关于苦梀,她也只见过树皮,那是姐姐拿回来的,但是那棵生命树确实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叶片很小,枝干上有些毛绒绒的东西。她还记得那是阿鹏带来的树苗。
“那是在我爹阁楼上看到的苗子,我当时见它独特,就偷走了。”阿鹏顿了顿嘴,迟疑了一下。
“你们怎么会有苦梀的苗?”朵伊那不解的质问。
阿鹏还是把事实决定告诉她,原来阿鹏一家确实是黄帝族群的后人,因为一次大迁移的时候,他娘犯了重病,就是疮,他爹不得已抛弃急赶的大队伍,带着他娘到山里找野药,幸运的是,他爹发现了树林有一种树皮能治愈这种疾病。但治好了他娘后,就已经找不到迁移的黄帝族群队伍,后来他们翻过山头遇到了那座寨子。
那时寨子里的九黎族人热情好客,他们决定好长久居住在那里,可有一天醒来,寨子里几乎一半的人莫名患上了重病,这症状和他娘得的疮一模一样,这时,阿斌出现了,他号称自己是九黎族的巫师,用他带来的树皮能治愈这种疾病。
那就是苦梀树的皮,他成功的治好了一小部分人,但因为只有少量树皮,剩下的那部分人每天煎熬的喊叫着。
阿鹏的爹是知道那个树皮的,正当他准备上山再次寻找时,被阿斌带着几个人拦住了,赤裸的阿斌用锋利的匕首在他爹娘的背上画出两道图腾,被划破的伤口流下了黑色的血液。
阿斌瞪着艳红的双眼告诉他们,如果被其他人知道那些树的话,那你们两个就会立刻被火烧死!当时阿鹏的父母被吓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无辜的寨民死去,而剩下活着的,都顺从了解救他们生命的巫师阿斌。
再后来,为了更好的控制,阿斌带人偷偷去砍掉周围树林里每一棵苦梀,阿鹏的爹为了防止自己与他娘再次感染疮,每年都会悄悄地翻山越岭扯一株苦梀的小苗带回去藏着。
而阿鹏偷走的那一株,正好是那年他爹带回来的苦梀。
三
阿鹏冒着暴雨冲向了后山,朵伊那站在寺庙的门口不做声。
她愤怒的咬着牙,想着阿斌那张粗鄙狂妄的脸,手中的拳头抓的更紧了一些。
冯雅的体力已经大致恢复了,她望着眼前的大雨磅礴,打开了手机,3点,怎么回事,这个时间怎么会是3点?她不解,便伸着手想要撑着地板站起。
手掌触摸到地上的那一刻,她一阵激灵,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圆柱状,短短一只!她慌忙拿手机照亮。
海珠看到冯雅神色苍白,问道,“你怎么了?”
冯雅没回答,海珠凑前一看,一只黑色的锃亮外壳的口红躺在冯雅的手里。
“不就是口红吗?”
冯雅扭头看向海珠,神色惊恐,“这是我,遗落在大雄宝殿里的那只口红。”
之前在龙泉山的大雄宝殿休息时,冯雅有补了一次妆,而就是那时,那只口红从她包里摔落。
“大雄宝殿?”左飞也凑了过来,“龙泉山的那个?”
“嗯。”冯雅点点头。
海珠起身照着手机在这寺庙里转了一圈,颤抖的喊道,“这个,这个图案和大雄宝殿上面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破败的寺庙就是大雄宝殿?这怎么可能?
这时,阿鹏回来了,他指甲流着鲜血,浑身湿透,怀里揣着几片混着泥土的树皮。
朵伊那心疼的摸着他的手掌,上面蹭的全身伤。
林安激动的接过树皮,放下怀里的陈嫄,此刻的陈嫄紧闭着双眼,身体如冰般寒冷。
但他又转眼神色凝重,低语道“我们没有火了。”
对啊,最重要的不只是树皮,还要火,但那唯一的火机在给冯雅治疗的时候就已经用尽了。
冯雅歪着头疑惑的问道,“火?是要火机吗”,然后她麻利的从包的夹层掏出了一只粉色火机,“要烟吗?烟我也有。”
左飞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雨已经渐渐变小了,屋顶上的漏水也变的淅淅沥沥。
为了更方便烘烤苦梀树皮,林安点燃了自己的背包,亮眼的火苗照亮了这个小寺庙。
阿鹏握着朵伊那的手,坐在门旁。
“你还有什么,是没和我说过的。”
“还有。”
“是什么?”朵伊那转过头看着他。
阿鹏笑了笑,“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
他们俩笑的就像第一次相遇的那天。
四
阿斌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行进着,前方是一座残破的寺庙。
他嘴角微微裂开,扯出诡异的笑容。
就是这群人,只要再杀掉这群人,他就能一直地一直地活下去了。
漫天飘散的细雨滴落在他黝黑的皮肤上,上面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像山谷里险恶的丘峦。
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巫师,但唯一会的巫术是续生。
通过饮用活人脖子背后的鲜血来达到延续自己生命的巫术。
是他把造成疾病带到寨子里来的,为了达到他统治的效果,他还救治了一部分人营造他救世主的假象,而令一部分人,都成了他口里续生的食物。
他还认为饮用年轻少女的鲜血更有效,娶走了朵伊那的姐姐后,一次次在她撕心裂肺的叫喊下,咬破她后颈的肉,贪婪的吮吸着,结果好景不长,朵伊那的姐姐终于有一天失血过多而死了。他愤怒的看着地上的尸体,猛的一口咬向她的脖子,带着余温的血液喷溅了他一脸,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到这样的血液,浑身都被赋予了新的力量,他双眼腥红狂笑不止,原来刚死之人的血液更有用!
他迷恋上了那种余温味道的鲜血口感,然后在寨子里自己无法明目张胆的杀人,于是她娶回了朵伊那,在朵伊那被打致昏迷的时候,他抬牙才咬了一口,浑身就起满了疙瘩,皮肤上推起了层层褶皱,他大呼,朵伊那的血克制了他的巫术!之后便再也没有喝过她的血。
而刚刚,他看着眼前的寨子里最后的九黎族民和黄帝兵民们相互厮杀,暗暗聚起了他手里的铁器,趁着黑暗朝前一阵狂刺,他没有敌友之分,他要的是,大家全都死尽!
他咬开倒在血水的壮士们的后颈,趴在地上疯狂的吸取着,然而这次,他没有感受到那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反而加剧了他的皮肤的衰老。
一定是喝的血不够多,一定是,对了,那几个外来人的血说不定能救我!他在心里默念到,那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一定要喝到他们的血!
眼前的残破寺庙里发着火焰般的亮光,他举起了尖锐的铁器。
“我找到你们了。”
朵伊那看到眼前闪出一窜黑影,如风般刺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闭上双眼,就看到阿鹏挡在她身前,胸腔被铁叉硬生生刺穿,溅出的热血喷满了朵伊那的脸颊。
这一幕,在场的几人被吓破了胆,那个活生生的少年此刻就这么死在了眼前。
阿斌嬉笑着,拔出铁器,用手抹了一把沾在上面腥红的鲜血,尝了尝。不对,这不是他要的那种味道。眉头一紧,又举起了铁叉。
只见左飞一个箭步冲上前,朝着阿斌狠狠踹了一脚,阿斌被他踢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癫狂般的抽泣着,过了一会他又慢慢地抬起头。
此刻的阿斌,瘦骨嶙峋,满面挤着着深壑的皱纹,凹下去的眼睛里闪着灼烈的红光。
他从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在地上,漆黑发亮。
“不对,不对!我要的不是这个!”他艰难的站起来,抬起颤抖的双手。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阿斌嘶哑着嗓子扭动身体径直冲了过来!
在左飞准备上前制止的时候,朵伊那跳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尖锐的物体朝阿斌刺去。
姐姐那只银饰小花就这么深深插进了阿斌的头盖骨里。
朵伊那看着阿斌在她面前倒下,她才哭出来。
她已经不敢去面对这一切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最后的阿鹏她都失去了,已经崩溃的她举起阿斌倒在地上的铁器,哭着朝自己胸口刺去。
五
朵伊那的姐姐曾经告诉她,如果很想一个人,就拿上一条长长的红布条,系到寺庙里那颗矮矮的树前,闭上双眼,他就能回来了。
她说,她想把他们两个的名字画上去,这样会不会比较灵验,但她不会画图腾。
陈嫄拿过布条,从包里取出了一支笔。
“我虽然不会画你们的图腾,但我会写字,我给你们写吧。”
说完,在布条上整齐的写下了两个字,“那鹏。”
朵伊那接过布条,看着上面那两个陌生的图案,歪了歪头。
“这样她就能回来了吧。”
那个晚上,即将刺向自己胸口的朵伊那,伴随着黑夜中一道惊骇的闪电,昏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只记得,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叫阿鹏。
大家问她,那你还记得你的姐姐吗?
她抬起头使劲回想了一会,“我姐姐说,她去玩了,叫阿鹏照顾我。”
“但是,阿鹏在哪啊?”她失落的又低下了头。
“把这个系上去,他一定会回来的。”海珠指着她手里那根红布条。
“嗯!”朵伊那笑的像朵花。
再次来到半山坡的寺庙前,众人找到了那棵挂着几根布条的小树,有一根即使被风吹日晒多年的小布条依旧飘扬鲜艳。
那是朵伊那姐姐系的。
每个人都拿着一根布条,系到了树枝上。
“你一定要回来哦。”朵伊那看着这根布条在枝叶上飞舞,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年在远处向他挥手,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棵矮矮的小树随风摇摆着,发出微弱的亮光,包裹着朵伊那,温暖得就像是那个初次相遇的午后。
“会回来的。”
六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歪着脑袋睡在林安的身旁。
林安还打起了呼噜,我轻轻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雨已经停了,炽热的阳光照在我脸上。
“起来了,起来了,可以走了,别睡了。”我在朝里喊着,此刻的空气十分清爽
林安揉着眼睛走出来,他拍拍我的头,问道“几点了?”
我看看手机“3点了。”
“那还早着呢。”海珠把ipad放回包里跟着走了出来。
冯雅伸了个懒腰,然后探头望了望,“外面天气很好唉。”
左飞背起背包站起身,“那你还不快点出来。”
“来了,我还说补个妆呢。”冯雅嬉笑着跑出大雄宝殿。
之后,我们顺利的爬到了山顶,欣赏到了动人的云雾美景。
在拍集体大合照的时候,冯雅掏出自拍杆喊道,“拍照啦拍照啦,陈嫄你别站去那里小心掉下去。”
“好。”她不说我还没发现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
剩下的几天,我们的旅程都很愉快,也采集到了相当多的资料。
而且冯雅和左飞意外的亲密了不少,在路上居然牵起了手。
海珠在后面翻着白眼念叨,“我早发现了你们两个有猫腻,不过你怎么会喜欢左飞?”
冯雅咧着嘴笑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可能他比较傻吧。”
左飞躁着脸不高兴了,“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的啊?”
大家嬉闹成一团。
回去的那天,民寨的老板一家子都出来送别我们。
小那送了我一朵银饰做的小花留作纪念,我把它别在胸前,特别好看。
她的姐姐阿青挺着大肚子给我们每个人都敬了一碗自己酿的米酒,她喝完脸都不红一丝的。
“你瞧瞧人家。”冯雅用胳膊肘怼了怼左飞。
左飞已经喝的脸红脖子粗了,扯着嗓子问,“你说的啥?”
小那阿青和俩父老在背后捂着嘴偷笑。
门口那三棵大树随风摆动着茂密的枝桠,一个短发黝黑的少年站在下面不做声。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