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二人便一头钻进了毫无人烟的深林之中。
终于,无尘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静静地站在林中,无尘低着头,姻儿看不见他的表情。
在他身旁站定,姻儿默默的庆幸自己现在是灵魂体,否则要是想跟上无尘的脚步,这会儿自己的肺估计都要炸掉了。
正环顾四周,疑惑为什么无尘拿到魂魄不直接回宰相府,而是要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的姻儿,突然感觉身旁人有异样,赶紧回头看了过去。
只见无尘的脸早已经不再泛红,反而是变得惨白一片,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如今却变得血红。一丝不苟的衣着,也因为急速奔走而凌乱无比,发髻散开,披头散发的模样惊的姻儿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这哪里是那个一尘不染的无尘道长,分明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嗜血修罗!
看到这里,姻儿总算明白为什么一直都是不急不缓的无尘,刚才竟然会急匆匆的向无人的深林奔过来了,因为这副模样的无尘,分明就不是人,而是魔!
来不及让姻儿有时间消化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只听见无尘的喉间突然发出一阵“咔咔”的怪异声音,全身灵力散去,魔力暴涨,披散的长发被劲风吹的漫天狂舞,虽然是夏天,四周的寒意却是让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寒意,正从无尘的脚下一圈圈的蔓延开来。
那并不是让人心里泛出的寒意,而是切切实实能体会到的彻骨寒。
草木凝霜,大地冻结,四周的一切,仿佛连空气都被无尘传出的寒意冻了起来。
姻儿在一旁,双腿有些发颤。
不光是害怕,更是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虽然姻儿的魂魄没有实体不至于被冻上,可是那寒意,姻儿却是能够彻彻底底的体会到的。
可是姻儿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公子薛要让他喝酒?
他们是故人,知道无尘饮酒便发狂很正常,可是他也应该知道无尘一定会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那他这么做的意义又何在?
不知为何,姻儿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方才离开竹里馆时,公子薛唇角的妖异笑容。
还有那看着自己的眼睛。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钻进了姻儿的脑海。
公子薛,那只狐精,能够看到自己!
他让无尘饮下那杯酒,是为了向自己展示无尘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可是怎么可能?
姻儿深深地记得,这里是镇灵阁,这一切都是自己前世的幻象,不可能有人能够从幻象中看到自己!
可是,临走之前回头看到的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是对上了自己的。
这又作何解释?
只是回想了一个瞬间,等姻儿回过神来,这附近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已经被厚厚的冰川覆盖住了。
姻儿强忍着寒意想要离无尘近一点,可是刚要动弹,却见无尘缓缓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无尘,感觉是如此的陌生。
那张脸依旧俊朗无比,只是不再一板一眼的毫无表情。
那血红泛着桀骜光芒的双眼,那唇角似有若无的一丝邪笑,那在狂风中飞扬乱舞的黑发,无一不让姻儿脑海里重复的浮现着一个字。
魔。
随即,便见他一直垂在身旁的手,一点点的抬了起来。
下一刻,无尘手指的方向,一片冰晶霎时破碎开来,伴随着巨响,一棵十数年的大树,在冰晶破碎的时候,也随着裂成一颗颗粉尘,消散在了风中。
一切并未结束,随着那棵树的消散,它附近的一圈,竟也齐齐出现了裂痕,随后破碎,消散。
很快的,如同连锁反应一般,被冰川覆盖的整座山头,如今变的光秃秃的,再也不见任何生机。
姻儿呆滞的看着一切,心里的震惊久久无法散去。
这诡异的冰川,这狠辣的手法,这庞大的力量,无一不在证明着姻儿心中的想法。
无尘,不是人。
可是之前所见的无尘,是那么的正派,那么的干净,那么的一尘不染。心系天下芸芸众生,为了救人一命甚至不惜闯进烟花柳巷,去见一个明显不想见的人,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会发狂,为了拿回方婉姻的魂魄,也义无反顾的一饮而尽。
可是如今的无尘……
看着这满地的荒芜,恐怕这座山中,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活物了吧。
这种摧毁一切的手段,那股嗜血狂暴的气势,那充满了邪气的能力。
这样的无尘,又是如此的邪性。
亦正亦邪,善恶同体。
无尘身上,有了太多的秘密。
随着山头的毁坏,那包裹着的冰川也一点点的消散开来。
无尘脸上的表情渐渐地收了起来,血红的双眼也逐步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双目空洞,毫无焦距。
最终,那张脸又恢复到了那一板一眼的模样。
仿佛力量被突然抽空一般,姻儿在一旁看着无尘一点点的闭上眼,直直的向后倒去。
想去帮忙扶一把都做不到,姻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昏睡过去。
看着地上已经毫无知觉的无尘,姻儿蹲在他身旁,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脸,虽然毫无意外地会穿过他的身体,但是这张与白玉一模一样的脸,让姻儿实在忍不住想去一遍遍的描绘他的模样。
好想玉啊……
自己现在在镇灵阁里看着前世,不知道玉现在在干嘛?
这么久了,他应该看到自己的尸体了吧……
他会不会哭呀?
应该会吧,毕竟我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姻儿。
想到这,姻儿忍不住自豪的扬眉一笑,有些怀恋般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这是白玉最喜欢的动作,没事就摸摸,自己以后长不高的话,都要赖他!
不过,好像不用再担心了。
姻儿突然的失落了起来。
如今被勾了魂魄困在地府,那白无常说过,之后自己就要转世轮回,喝了那孟婆汤,便会彻底的忘了他。
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玉,好想你……
蜷坐在无尘的身边,姻儿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