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沉。
无尘终于动了动身体,站起身来。
拍拍身上因为剧烈打斗而沾上的尘土,无尘拾起一旁的剑,重新背在了身上。
“我走了。”想了想,无尘还是决定对还在地上坐着的薛思打声招呼,转身准备离开。
“明天还来不?”薛思笑眯眯的抬头看着无尘的背影,毫不客气的说道:“你要是不来,那我就去找你,反正我在哪儿都一样。”
无尘身体僵了一僵。半晌,终是回了一句:“来。”
“哈哈哈哈,”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薛思的心情出奇的好,“那我可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嗯。”应了一声后,无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谷。
无尘觉得他应该是疯了,竟然会答应一个妖精的要求。
可是不知道为何,应下明天还要再来的时候,自己的心情突然轻快了很多,竟然还隐隐有着一丝的期待。
自己在道观中年纪最小,所以师父师兄们都特别的照顾自己,教导自己的时候永远都会注意分寸,绝对不让自己受伤。
可是薛思不同,那只妖精永远都跟自己对着干,跟他打架的时候,刮伤蹭伤都是在所难免,可是不知为何,无尘的心里没有一丝抱怨,反而在感受到薛思默默地指点之后,反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的敌人,却又如同朋友一般,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
从那之后,无尘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薛思住着的山谷,两人见面就先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然后便或是肩并肩的躺在地上,或是一起爬到木屋旁的那棵大树上晃荡着腿眺望远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一来二去,一人一妖也相熟了起来。
有人陪伴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晃便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无尘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一个少年。薛思看着快速长大的无尘,也不甘心还做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于是施了法力,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少年。
无尘在薛思的指点下,内外兼修,功力突飞猛进。八年的时间,无尘脱胎换骨,如今早已超越了师父师兄们,在外降妖除魔也是百战百胜,几场大战之后,附近的百姓都知道了醉仙山上的道观里有一位无尘道长,法力无边,除魔卫道无所不能。
可是没人知道,这一切,都是拜薛思所赐。
如果不是他每日的指导,还教给自己一些修炼灵力的法门。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八年之内达到这样的成就的。
可是这件事,无尘没有办法同任何人说。
好在薛思也从不在意这些,自从知道百姓都把无尘当做神一样看待之后,反倒是狠狠调笑打趣了他好几天。
又过了好些日子,直到有一天,薛思依旧在那棵树上等着无尘的出现,可是直到太阳西斜,也一直没有等到无尘的身影。
薛思有些无聊的摸了摸下巴。
难道又出去除妖了?不对啊,以往每次除妖不能来,无尘都会趁着下山的时候来见一见自己,打声招呼的,可是这次,是真的一点消息都不曾有。
一直等到太阳完全没入了地面,天空已经开始现出点点星光,薛思的心突然绷了起来,难道无尘出事了?
不再多做猜想,薛思跳下树,便朝着出口奔了过去。
他要去道观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要出去的时候,薛思突然在出口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无尘。
只见他心事重重的拖着无尘剑,低着头,光线有些昏暗,薛思看不清无尘的表情。
“怎么了?”薛思担心的走上前问道。
自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若是真的有什么事,薛思绝对不会原谅那个伤害自己朋友的人。
可是刚刚向前走了两步,薛思却突然定在了原地。
泛着寒光的无尘剑,直直抵在薛思的胸口。
无尘抬起头,薛思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祈求。
“发生了什么?”头一次看到无尘这幅表情,薛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无尘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把剑先收起来,咱们今天不练了。”明显感觉到无尘有事,薛思也没心情逗他了。
“薛思,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无尘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悲凉。
“……你说”
“薛思,我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绝不可伤人性命,可好?”
“好。”薛思从来没有动过要去害人的心思,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了最想要的承诺,无尘似乎是松了口气一般,手腕脱力,无尘剑掉在地上,发出阵阵低鸣。
弯腰拾起剑,薛思伸手将上面的污渍抹去,放回到了无尘背后的剑鞘之中。
“大师兄……”无尘愣了很久,有些呆滞的说道:“大师兄他不是人,他是魔……”
“方才在道观中,他不知为何突然地发了狂,然后现了原形……。”
“我和师兄们拼尽全力压制,也没有办法,师父死了,三师兄和六师兄被打成了重伤,如今也是生死未卜,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师兄们联手拖住了大师兄,而我……将无尘剑刺进了他的心口。”
“我……亲手杀死了最疼我的大师兄。”无尘看着自己的双手,身体仍旧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仿佛还在经历着方才的那场噩梦。
薛思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才无尘一定要自己做出那种承诺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能无言的抬手拍了拍无尘的肩膀。
“薛思,我是道士,你是妖,我生来就是对付你的。”
无尘今天好像话特别的多。
“你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朋友。”
“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决不能伤人性命。”
“因为如果真有那一天,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薛思静静地听着无尘的话,原本沉默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好。”
这次的回答,沉稳有力,比起方才的应答更是坚定了几分。
不为其他,只为你把我当做你的朋友。
只为你是道士,却把我这个妖精当做朋友。
所以这份不伤人性命的承诺,便是我为了你这个朋友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