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我第一天野外休息得怎么样,我也只能说捂着老腰和世界道早安了。
梦戛然而止,我睁开眼睛的一刻,从未如此自然地意识到自己的境况。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做什么……思路明朗到让我自己都惊讶。
当然,除了全身上下肌肉酸痛到死亡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上铺空着,被褥已经整理好。窗外阳光初显,稚鸟鸣唱。房檐上未干的雨珠滴落至地面水洼,罄声回荡。
夏末的早晨,打开窗后气温微凉。淡淡草腥味暗藏于花香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年还盛开的最后一批春花了。
小冬和名哲两个拖着一打摞得高高的竹筐从窗前经过,安安跟在后面帮一把,顺便喊喊口号。
“加油啊加油,还有一点了。”
地面上满是雨后湿滑的烂泥,有些地方还有青苔,基本上两步一滑。两个人只是拖一叠竹筐都这么费劲,更别说管其他的了。
“呦,邵青哥,起来啦?”
“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被白教官拖起来的。”名哲用沾泥的手指抹了把脸,那张脸立马花了。
“这就是你天还没亮就跑来敲我窗户的理由?”小冬气沉丹田一声吼,只把手中的筐拖动了几公分。
“对!有意见?”
“有!”
我一个头两个大:“好了……风尘他们人呢?”
“你说白教官?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在哪。”
“好吧,那风尘呢?”
“尘哥帮我们探路去了,找到地方,我们直接过去就是。”
“我们任务艰巨啊这次,看到这些筐了没?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全部装满。”
全部装满?我目测了下那摞筐的数量,怎么着得有五六个。一株并生蕨才那么十几二十公分高,要装满得多大的量?
“这次我要和邵青哥哥一组。”
安安话音未落,名哲脸上神色明显不太好看,道:“你和我一组。”
“我不!”
一看名哲脸色彻底黑了,气氛一度尴尬,安安顿了顿,换上缓和些的语气:“邵青哥哥不会认药草,我得教他。”
“你来时不是教过他?再说小冬也会认,让小冬带他不就行了?”
“又不止并生蕨一种药草,其他的我们也可以多采点。为什么我连和谁一起都不能选?”
头一次见这两个人吵架,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小冬也沉默着,气氛尴尬至极。
名哲紧紧皱着眉头,安安盯了他一会,忽然双手捂住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好吧,你想跟谁就跟谁吧,”名哲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小冬,走了。”
“哦哦,好,”小冬转头朝我们偷偷吐了吐舌头,答应着跟了上去。
“呃……你没事吧?别哭啊……”
名哲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转身就走,留我一个应付?
“我没事,”名哲一走安安就一抹脸,也不哭了,甚至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我们走吧。”
安安熟练的表情转变,暂时超出了我的反应能力:“……去哪?”
“嗯……哪里都行,反正我就是不想和名哲哥呆一起。”
安安背着手在前面领路,小嘴气鼓鼓地一撅,好像一只河豚,看得我想笑。
看来这两个吵架也不是真的吵,名哲还是年轻啊,女生一哭就缴械投降了。
“邵青哥你要去哪?我跟着你。”
“啊?”我被问得一愣,“这儿我从没来过,让我跟着你还差不多。”
“我现在还不想开始采药,不如我们就只到树林里,随便走走?”
“可以是可以……”我眼看着名哲和小冬进了室内,安安肯定也看见了。去树林里散步是借口,实际目的是为了躲名哲。
“你还担心我迷路吗?”
“不是,只是……”我没想出好理由拒绝,“好吧,我跟你去。”
进了林子,或者说,脱离了名哲的视线,安安就哼起了歌。随手采下树干根部淡黄色的绒花,解下绑头发的弹力绳,把绒花绑在了稍低些的树枝上。
我正好奇她准备干什么,树冠上随即降下一整群小鸟。这些小不点最大的也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从高层呼啦一群落下,声音细细地吵闹着。
绒花明明触手可及,这些鸟群却下降途中猛地折返,落在了比绒花高些的树杈上排成一排,一个挨一个的叫起来。
“哈哈,它们害怕你。”
怕我?怕我干什么?
看我一脸囧,安安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你先走远点嘛!”
好好好,我先走远点。
我只朝一旁踏出了几步,那群小鸟就一下飞拢到绒花旁。细小的喙一啄,拔下几根花上的绒丝吞下了肚。
“它们不怕你?”
“对,它们不怕我。”
“哦?”我饶有兴趣地朝前迈出一步,群鸟立刻惊飞了,“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在这边长大吧。”
“可不是因为这个,我也见过许多人,有些是天生就会有小动物亲近,但大多数都是后天练成的……那种气质。”
“气质?”安安抿嘴偷笑,“气质是什么?”
“就是形容一个人给其他人什么样的感觉。有些人很温柔善良,我们就说是气质温婉。”
“那我呢?”
“你啊……”我伸手摸着下巴,“你的气质就是那种……很可爱的。”
“是吗?这是夸我吗?”
“当然,夸你可爱啊。”
安安一吐舌头,有只小鸟儿扑腾了几下翅膀,毫毛般细的鸟爪落在了她鼻尖上。
“哎呀,讨厌。”
“小心它们拉屎在你头发上哦。”
“玉米雀不……排泄的,”安安刻意回避了比较粗俗的字眼,“它们每天就吃绒花的花瓣,没多少废物要排。”
我承认我暴露了自己的知识量:“……那它们总要喝水吧?”
哪知道安安再次摇摇头:“它们不喝水,花瓣里含水足够它们消耗的。”
我郁闷地看着树枝上挤成一条项链的玉米雀。不喝水,只吃花瓣?修仙吗?
“它们能活多久?”
“照顾得好的话,大概一个月吧?”
一个月?那就不太适合做宠物了。
我转而把目光投向那朵被绑在树枝上的绒花:“这种花好像很常见,来时的路上我也看到不少。”
“对,绒花和并生蕨一样好找。”
“……这句话是正话还是反语?”
“啊,当然是正话,”安安随即反应过来,“只不过现在说不太合适,哈哈。”
“看来绒花没有并生蕨受欢迎啊,”我挑挑眉,打趣道。
“那当然,现在可是非常时期。绒花填不饱肚子,更没有药用效果,只有玉米雀这种小鸟才会吃它。”
“好吧。”
“然后玉米雀又被朱隼吃,朱隼又是文豹的猎物。”
“我猜文豹会被珀虎吃?”
“差不多吧,有时候会,不过我从没见过。阿文太聪明了,基本不会被珀虎抓到。”
阿文智商那么高,估计都是风尘教的。毕竟文豹对于珀虎来说不算容易抓到的猎物,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求生本能,教阿文避开珀虎并不难。
两个世界合并,两个网状食物链同样发生了碰撞。如果不是地球上的动物相对怪物而言太弱,两个食物网想必已经同样合并。
“啊!”安安忽然轻叫一声,俯下身,“邵青哥哥,快过来!”
“怎么了?”
玉米雀群呼啦一下再次飞起,绒花也不管了,唧唧唧唧抗议似的朝着我不停叫。
“这里有并生蕨!”
在安安手边,两株紧紧贴着生长的植物怯怯立着,因遮挡的其他草叶被拨开而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两株,看来是我们今天第一笔收获了。”
安安眼睛眨了眨,忽然笑道:“邵青哥哥也分不清并生蕨和云母屏呐。”
“呃……这两株草有什么区别吗?”
这能怪我吗?它们长得本来就很像好不好!
“不是所有紧挨着生长的都是同一种植物,有些也是寄生或共生的,就像这两株。”
我蹲下来细细观察,这两株植物间细微的差别其实并不难看出。
“并生蕨浆液能促进伤口愈合,对植物也有用。这株就是云母屏,它现在正在落叶期。云母屏的叶片就是它的果实,叶肉里包裹着种子。并生蕨的浆液能促进云母屏叶片脱落后重生,云母屏脱落的叶片也能作为并生蕨的肥料。所以有并生蕨的地方肯定有云母屏。”
“要分清它们很简单的,”安安解释道,“云母屏的叶尖发蓝,有时候天气冷了还会有点薄薄白粉盖在上面。还有就是,并生蕨的叶片比云母屏要薄,叶片也不是下垂的。”
“哦……”我伸手捏了捏两株植物的叶片,虽然同样娇小,但明显其中一株比另一株更有立体感,“这株是云母屏吧?”
“邵青哥哥比名哲哥聪明多了,一教就会,”一谈到名哲,安安小嘴又撅得能挂水壶,“要是名哲哥,肯定大手一挥,并生蕨连着云母屏一块儿摘了。”
“哈哈……”大手一挥不太像是名哲的风格,要我说,这肯定是方泷会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