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远远就看见陈年骑着一辆自行车朝她驶来,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还有几颗青菜,车尾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辆自行车是自己妈妈平常骑着去市场买菜的。
陈年诸多怪诞的行为早就传遍了学校,所以看到眼前这一幕,大家早就习以为常。谁都知道陈年的目的地,于是挡在他和宁夏之间的人们自发的退到了两旁。
瞬间,陈年一览无遗的出现在宁夏的眼里。
——一条通往目的地的路。
陈年的平衡感很差劲,即使表情很认真,自行车也骑得歪歪斜斜。两旁的人们纷纷为他打气加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参加什么比赛。
宁夏眼看陈年离自己越来越近,全校师生的目光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低着头,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嘀咕,“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谁都看不见我。”
然后就听见有个呐喊声响彻整个操场,“宁夏,你要去哪里?”
他还按响了自行车的铃铛——“铛铛铛!”
这更加坚定了她逃走的决心。
宁夏埋头走了几步,脑袋就撞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宁顺琪发育得挺快,宁夏想。
“哎呀,人家在叫你呢。”
宁夏头也不抬往旁边移了一步,继续往前走,又撞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宁夏,勇敢面对!”徐意抱住宁夏,将她转了180度。
宁夏低着头偷偷的观察了一下操场上的人潮,确认他们的眼神已经在她和陈年身上来回切换。事已至此,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宁夏昂首挺胸,等着陈年来到自己面前。
陈年从自行车上下来,问道:“你跑什么?”
宁夏哭笑不得,“你在干嘛啊?”
“接你呀,我去问你妈妈,说你今天生日,可不可以带你去玩。她同意了,还替你请了假!”陈年摇着车把手,继续说,“这自行车还是你妈妈借我的呢!”
耳边传来些奇怪的对话,“原来他们家长都同意了呀!”
宁夏小声问,“我爸爸也同意了?”
陈年说,“他被你妈妈打了。我亲眼看到的,难怪你这么厉害。”
宁夏瞪了陈年一眼,自顾自的往校门方向走,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陈年若无其事的聊天的。
陈年推着自行车追上宁夏,拍了拍车座,“上车我载你,可快了。”
“不要!”宁夏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而且加快了脚步,她此刻只想尽快的脱离人们的视线,最好是单独的离开这里。
“那我去前面等你!”陈年骑上了自行车。
宁夏紧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自行车摇晃的声音,然后操场上的笑声响遏行云,经久不息!
宁夏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个究竟,那辆自行车倒在地上,后座挂的气球爆炸的爆炸,飞向天空的飞向天空,只剩陈年在原地捂着膝盖龇牙咧嘴。
即使这样他还是对宁夏露出了一个微笑,“忘记把脚撑支起来了。”
“你真是个傻子!”宁夏尽管嫌弃,还是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终于出了学校,宁夏有一肚子话要问陈年。
“你就不能在校门外等我吗?”
“我有发短信告诉你,但是你没回我怕你不知道。”
宁夏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手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穿的是裙子,没有带手机。
突然,宁夏忘记了刚才想问的一切问题而眼下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她蹦蹦跳跳的绕到了陈年的面前。
“怎么了吗?”陈年迷茫的看着宁夏。
宁夏掖了掖裙子,说:“我鞋子好不好看。”
“不是和之前一样的吗!”
“哪里一样?”宁夏皱起眉头,为什么他不会答非所问呢?
陈年仔细打量了一番,蓝白相间的运动鞋,宁夏是个很细腻的女生,她鞋带的两个耳朵都系得很对称,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粉红色的袜子,很可爱,但是好像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陈年抬起头盯着宁夏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期待开始消退,恼怒开始涌上来。他赶紧蹲下去寻找些蛛丝马迹。
宁夏看到陈年蹲在了自己裙子下面,愣了几秒,红着脸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你干嘛?”
又几乎同时说——
“你踢我干嘛?”
“你蹲在我裙子下干嘛?”
陈年急忙从地上站起来,尴尬的抓着头发,支支吾吾的说,“对……对不起。”
陈年偷偷瞄向宁夏的裙子,不自觉的望了一眼宁夏修长嫩白的双腿,马上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深深地低下了头。
宁夏看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看吗?”
“嗯。”陈年的声音低到了尘土里。
宁夏跟着他穿过了几条街,离小镇的中心越来越远。经过刚才的事情,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也不说话只是低头行走。
她在他旁边玩着影子,偶尔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在两个车轮间重叠时,内心都有小小的满足感。而陈年只是安静的推着自行车,眼睛直直的盯着车轮,再不敢望向别处。
宁夏轻声问:“去哪里,还有多远。”
陈年微微的抬起头,“才不到一半,你走累了吗?”
宁夏停住脚步,“你用自行车载我走好不好?”
宁夏觉得他推着自行车的样子好像是去买菜的妈妈,这样的话自己会畏手畏脚不敢欺负他。
陈年转过头,疑惑的说,“可是你穿的是裙子。”
宁夏更加疑惑的看着陈年,“和穿裙子有什么关系吗?我可以斜着坐。”
宁夏话音刚落,陈年兴高采烈的坐上了自行车。宁夏无语,合着他一直以为自己穿裙子不能坐自行车啊!
一开始宁夏的手扶着座椅,越往前面走去道路越是崎岖。宁夏不得不把手放在了陈年的腰上,虽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她内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
路过一条小河,阳光撒在水面上,然后映照出了一幅美丽的画。画里是少年坐直了腰,少女把脸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背上。自行车摇晃了几下,少年还是努力的扶住了车的把手,少女轻笑,环抱他腰的手又紧了些。
“陈年,你说河里会有鱼吗?”
“河里都会有鱼。”
宁夏探头望向河里,河里的自己也望着车上的自己,“可是我只在河里看到了我自己呀!”
陈年停下自行车把脚撑在地上,回过头对宁夏说,“你是不是傻了?”
宁夏皱起眉头,把手攥成了拳头。早上起床她就嘱咐自己,今天生日要当个淑女,天真烂漫些。看来某人是在挑战自己的底限,
她把拳头伸到陈年眼前耀武扬威,“你看到这个了吗?”
陈年没理宁夏,只是指着远方说,“你看到了吗?那个山坡后面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我给你准备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宁夏望了过去,小路两旁长满了蒲公英,一阵轻风吹过,白色的绒毛飞到了清澈的河面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随着河水流到了谁的梦里。
——是无根的梦呢!
那座山坡呢?它稳如泰山的站在那里,风掠过它时连声音都没有。虽然坚如磐石,却是不知名的存在,它无法传播自己的梦。
它是否又会是谁的梦呢?
宁夏看不到山坡的后面,但是却看到了陈年的眼神,里面有世间所有的美好。
宁夏跟着陈年一跑向山坡,又惊起了漫天的蒲公英。
陈年回过头,看见飞絮停在了宁夏的头发上肩膀上和她的百褶裙上。
——是飞扬的梦!
陈年指着倒在下面小路边的自行车叹息道,“要是我放在上面的气球没飞走就好了。你看到上面印的字了么?”
宁夏转动眼珠,之前在操场上她是有看到自行车后座挂的一大串气球的,然后也看到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在陈年倒下的时候飞向了天空,但是真没发现上面还有字。
宁夏好奇的问,“什么字?”
陈年对宁夏做了个鬼脸,“既然你没看见,那么我就不告诉你了。”
宁夏憋气把腮帮子鼓起来,又觉得即使是生日也不能这么装萌,于是满面桃花的向陈年勾了勾手指,背后藏起来的拳头蓄势待发!
毫不知情的陈年乖乖的走到了宁夏身边!
“啊哈!”宁夏像一拳超人那样把拳头打了出去,拳头在空中被什么东西包裹住,是温暖的东西,宁夏握紧的拳头都被融化开来。
“宁夏,你的拳击技术下降了哟。”陈年说完不等宁夏反驳,就紧紧的握住她的指肚往山顶走去。
宁夏低着头,轻轻的抖落百褶裙上的草籽,前面的那个背影氤氲在阳光下,连接自己和他的是牢牢牵住的手,和梦中的情景一样呢!
——是五彩斑斓的梦!
宁夏来到山顶,瞬间被眼前的景色带到了一个幻梦里。不对,是无数个幻梦里,恍若仙境!
山的那边是一望无际的旷野,目之所及是一片热闹的艳山红,从山脚开到天边然后蔓延到蓝蓝的天空中,是火烧云?不,是娇艳的花朵,或者是少年跳动的心脏。
——他是全世界的心脏。
暖风掠过山顶,陈年的衣服里被灌进几百个夏天的风“哗哗啦啦”作响。他飞来飞去,是飞进她心里的候鸟,春夏秋冬都跟随着他迁徙。
——他是她的心脏呢。
陈年指着山坡底下,一望无垠的花海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宁夏你会喜欢吧!”
宁夏望过去,在花海的中央绽放出了形状,无数朵花勾勒成了他要说的话。
——“宁夏,生日快乐!”
话尾的惊叹号是蓝色的花,是原野里唯一不同的颜色。宁夏知道,陈年最喜欢蓝色了,蓝色是广阔无垠的大海,不被束缚的自由!
宁夏想起在陈年最近两个星期,身上总是带着泥土,于是问道,“你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吗?”
“嗯,每年送的礼物都不合你的意。听她们说,女生都喜欢花,我就送你漫山遍野的花,是会循环生长的花。”陈年对宁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谢谢!”宁夏眼中含泪,又赶紧收了回去,他不喜欢看到自己哭。
宁夏指着天边说:“你看,那边有流星!”。
“大白天哪会有流星。”陈年顺着宁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宁夏踮起脚尖,嘴唇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一下陈年的侧脸,然后向山下的花海奔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后面是呆立在原地的少年。
宁夏回过身来,对陈年笑,“我要在花海中游泳。”
陈年在山坡上不解风情的喊道,“你不会游泳。”
宁夏钻进了半人高的花丛中,阳光托起她的裙摆。她跑到那个蓝色的惊叹号旁,深深的吸了一口花香,清香沁鼻,宁夏又坠入了梦中。
她冲山顶上的陈年喊,“陈年,这是什么花呀!”
陈年远远的看见宁夏手舞足蹈,有声音传过来但是被山顶的风吹去了天边。
陈年喊道,“嗯,你喜欢就好!”
宁夏也听不清他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听见“喜欢”两个字。
她憋住了气,用尽从一开始见到他,就一直存放起来的力气喊道,“我也喜欢你!”
声音像海浪一样,在花香中发酵,从一朵一朵的艳山红上穿过,在旷野中驰骋,又以光一样的速度冲破云霄,在无数个星球上传播。
——唯独那朵蓝色的花。